魚腥味,還是魚腥味。
趙科握著公文袋的手緊了緊,又看了一眼手機上的導航定位,忍不住皺了皺眉。
正對麵碩大的“惠城城南海鮮市場”幾個大字,鮮紅惹眼,提醒著他沒有走錯。趙科籲了一口氣,又從兜裏翻出一個醫用口罩戴上,鎖著眉走了進去。
早上七點正是市場繁忙的時候,不斷地有魚販子推著車,將一筐筐魚倒進水池中,一旁的女人粗著嗓子方才還在唾沫橫飛地與買魚的老人討價還價,現下便一把撈起正在水中撲騰的花鰱,手起刀落地敲暈、去鱗、開膛。
“三十一塊五,給三十吧!”女人扯下紅色的塑料袋,將魚裝了進去,遞給了麵前的老人。
趙科踮著腳,正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鞋麵粘上混滿腥味的泥水時,幾枚鋼鏰恰逢其時地從老人褲兜裏掉了出來,那白淨的鞋麵瞬間便染上了泥點。
趙科看著泥點,眉頭都快擰成了麻花。他側著身子挪到一邊,一腳踩著水泥墩子,將球鞋上的汙泥仔仔細細地擦了幹淨,而後把衛生紙團成一團,扔進了下水道中。
市場裏熙熙攘攘,趙科看著摩肩接踵的人群,一眼望不到盡頭,衝著方才殺魚的女人咧嘴一笑,道:“老板娘,您知道去鬆園一棟怎麼走麼?”
女人正忙著撈蝦,並沒搭理他,趙科隻好又提高嗓門問了一遍。
“這裏走到頭不就是麼?”女人指了指市場的盡頭,頭也不抬。
趙科歎了一口氣,還想解釋什麼,便聽方才那買花鰱的老人說道:“你去一棟,那跟我走吧,我帶你去!”
趙科眼睛一亮,忙道謝連連,又抽出一張紙巾,遞給老人擦拭掉在地上的硬幣。
老人收好零錢,沿著市場走了幾十米,便右轉進了一家賣雜貨的小店。
“走這邊,小夥子!”老人站在店內招招手,“這裏人少,走這裏。”
趙科拔腿跟了上去,穿過雜貨店,便是市場的邊緣。這裏是市場排汙管道,除了管道上的水泥板上偶爾有幾隻流浪貓,幾乎沒有人經過。
“你是頭一回來吧?”老人打量了一眼趙科,健步如飛。
趙科加快了步伐,微微喘道:“對,我們有個客戶在這裏。”
老人似乎對趙科到訪的目的了然於胸,一臉寬慰:“你這小夥子真的拚命啊,大早上七點多就來賣房子,我家那不成器的要是年輕時有你這一半的幹勁,也不至於現在都還買不起房。”
趙科傻笑兩聲,撓撓頭:“大爺說笑了,這不馬上拆遷了嗎,按目前這行情,您家不得分個三四套呀,到時候坐在家裏數錢,我做夢都羨慕呢!”
老人擺擺手,嗬嗬笑道:“哪有哪有。”
話雖如此,趙科卻並沒誇張,作為惠城城市改造的一部分,連同海鮮市場在內的鬆園小區和其他幾個小區都在本次拆遷的範圍內。這一片屬於惠城區最後一片始建於八十年代的老小區,待重新規劃後,將會成為惠城最大的商業綜合體。如此一來,原本還住在老破小的居民即將搖身一變,成為手搖鎖匙叮當響的富戶。
二人踩著水泥板一路走到盡頭,穿過已經被侵蝕得隻剩下框架的鐵門來到一棟樓前。
“呐,這就是一棟。”老人指了指麵前六層高的樓。
趙科忙道謝,待那老人走遠,這才進了樓內。
明明是白天,樓道卻一片陰暗。趙科跺了跺腳,見沒有燈亮起,隻好掏出手機,開著閃光燈,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樓梯。
常年不見陽光的樓道,散發著濃濃的黴菌和腐爛味。樓梯狹窄,牆麵潮濕而斑駁,趙科每踩一步上去,便要提著十二分的小心,不讓自己蹭到滿是鐵鏽灰塵的扶手或是髒兮兮地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