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在理療大廳幫病患做治療和登記信息,閑下來了也總有上了年紀愛熱鬧的病人拉著我聊天,有問我當男護士家裏同不同意的,有問我當男護士是不是賺得更多的,還有些就是老年人話家常的經典開篇,小夥子找對象沒有?
我一一回答著,做男護士是被調劑的,賺得和其他護士一樣多,暫時還沒考慮感情問題。聽到這樣的話,老人們紛紛互相看幾眼,悄悄撇撇嘴,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對於這些上了年紀的病人,我倒是絲毫不會覺得不耐煩,他們熱切的問候反而讓我有一種熟悉和親近的感覺。
小時候爺爺奶奶也總是用著這樣的語氣調侃我,“我們克非以後要找個什麼樣的媳婦兒?是不是要找漂亮的?哈哈哈哈。”,我自小跟著他們生活,在農村冬日的下午,他們總要選一個背風又朝陽的地方,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做著手裏的活計。有時會有同村的老夥計來,他們就一起聊著天,說些已經說了千百遍的往事。村裏的老人們對我也很好,隻是看我跟著小夥伴瘋跑過他們麵前時,總會流露出憐惜的表情。
治療結束時儀器的提示音把我從過往裏拉了出來,我習慣性地去尋找田心所在的位置。看到她了,今天她換了個位置,但依舊在角落裏。我特意等她的治療結束,立刻上前搭話,“田心,今天太陽很好呢,治療完要不要留下來,我們在活動室一起看看書?”,倒也不是我在上班時間摸魚,在特定時間陪患者做手工讀書玩遊戲,是精神科特有的文娛活動。
她撇過頭看著我,我把期待都寫在臉上,她似乎是猶豫了一會,終於回答說好。我心裏一喜,覺得這是我們拉近距離的大好機會,趁著田心還要做其他理療,我趕緊跑去護士台找今天值日的護士程印容要了活動室書櫃的鑰匙。
我在書櫃裏挑挑揀揀,終於看到了一本安徒生童話,將桌椅挪到窗邊太陽光照著的地方,又取一個紙杯準備待會給她倒點水喝。我回到理療大廳,田心的治療也恰好結束,我便領著她來到活動室坐下。
她看到桌上的那本書,似乎有些恍神,我怕她不喜歡這本書,忙問要不要換一本。結果出乎我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她黑琉璃般的眼睛第一次產生了變化,微微紅了一圈,有些水汽彌漫上來。
我慌了,不知道怎麼的竟然讓她想哭,我手足無措地站在她旁邊,愣了半晌想起來回身去找抽紙。看我著急忙慌捧著一大盒抽紙回來,她帶著淚笑了,雖然隻有短短一瞬,但我看見了她的笑容!
我把自己的椅子挪過來,問道,“田心,你怎麼想哭了呢?”,手裏捏著一張紙,準備隨時抹去她掉下來的珍珠。她這回沒有看著我,隻是盯著桌上的《安徒生童話》,“童話故事。”,“童話故事?它怎麼了?是不喜歡嗎?”
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了些這個半大不小年紀的孩子特有的孩子氣,“喜歡的。”,我更不解了,“那你怎麼了呢?”,田心咬著唇,看起來有些猶豫,就在我準備說不想說就不要說時,她開口了。
“從來沒有人陪我讀過童話故事,連媽媽都沒有。”她小聲地說,媽媽這兩個字更是輕得像飄在空中。明明坐在陽光裏,我卻在這刻掉進了冰窖,多麼遙遠的一個詞啊。田心緩緩的敘述讓我一瞬間走偏的心神擺正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