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誠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又跪下。穩了穩神,趙誠是下意識地看了林清一眼,這個眼神被謝晏敏銳地捕捉到,挑了挑眉。
趙誠看林清沒有反應,隻好親自回答道:“前日我們二人考完詩文後,回客棧的路上恰好與雲仲和連楓相遇,”
杜遇,字連楓,是華霄的那個同鄉,在平康坊到客棧的路上,流火已然把他查到的所有涉案人員報告給了謝晏。
“……我們在路上聊起了考試內容,但是好像雲仲這次答得並不是很理想,所以他一路上興致不高。快到客棧時……”趙誠說到此處,頓了頓,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閉了閉眼,正打算豁出去時,林清接過了他的話。
“雲仲五次趕考而不中,家中積蓄幾乎耗盡,這次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參加科考,但第一場考試又發揮失常,所以難免有些怨懟之意。所以草民與雲仲就科舉之製辯了一辯,本就隻是學術之爭,但或許是因為草民和雲仲的言辭都有些過於犀利,所以在外人看來,可能就變成了口角之爭。”
林清一口氣說完之後,抬眼,不偏不倚地對上了謝晏的眼神。
不知過了多久,謝晏先移開視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飾住心中莫名的感覺。
但也正是他這一舉動,使他錯過了麵前之人偷偷鬆了口氣的小動作。
林清不認為謝晏會草草結案,但是現在他不知道案件的具體情況,也無法擺脫自己考生的事實,隻能盡量將自己所知客觀地傳達給謝晏。
可是畢竟是第一次被冠以“嫌疑人”的身份,林清害怕自己的想法會在言語中被不經意地暴露,這也是剛才他打斷趙誠主動接話的原因:趙誠人如其名,過於誠實,林清實在擔心趙誠會將當時所有的話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來——當時他自己雖然也注意過言語,但總歸不是句句精雕細琢,誰知道謝晏這人會不會發現他言語中的端倪。
在看到謝晏主動錯開視線的時候,林清知道這一關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隻不過……
“要一直這樣逃避嗎?”林清這樣問自己。
那個老實到有些呆板的麵容一直出現在林清腦中。
林清其實並沒有見過華霄幾麵,他們最深的交集也就是那日的“口角”了。但是除趙誠以外,給林清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卻也是華霄。
因為華霄在所有的平民考生中是威望最高的——不單單是因為他是科舉施行之後的會考“元老”,更是由於他的知識淵博且毫不吝嗇地為其他考生解惑。
哪怕是那些眼高於頂的士族考生,提到華霄時,流露出的也不是麵對其他考生的傲氣,而是很複雜的表情——是那種鄙夷、敬佩、不屑、不甘等等情緒交織在一起的表情——在林清第一次看到時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他人生中可能是最重要的一天,被人殺害。
林清的內心矛盾不已,指甲不斷摳弄衣角。
“好了,你們——”
“大人。”林清打斷流火的話,“大人,草民既有嫌疑,不若讓草民待在大人身側,以免草民逃脫。”
謝晏早已收斂情緒,聽到這話,饒有興趣:“你覺得,若真是你幹的,你逃脫的了嗎?”不等林清回應,指了指聽到林清的話一臉不可置信的趙誠,笑容擴大:“而且,顯而易見的,和你同樣有嫌疑的同伴對你的提議並不是很滿意呢。”
林清眨了眨眼,呃,他好像一時忘了這個被自己牽連的同伴。
謝晏本來就因為先前之事對林清另眼相看,現在則更是來了興致,靜靜地等待著麵前人的應對之策。
林清很快想出了將趙誠摘出去的說法:“前日與雲仲發生口角的主要是草民,子華隻是一直在一旁幫襯,要說殺機肯定是草民更大。若是能證明草民的清白,那子華也自然是清者自清了。”
謝晏盯著林清看了一會,給了流火一個眼神,流火領意,讓趙誠和屋內其他人都出去。
趙誠走之前擔憂地看了一眼林清,對方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趙誠才將心放下來一半。
轉瞬間,屋內就剩下林清、謝晏和流火三人。
“說吧,你的真實目的。”
林清雖然腹誹,麵上仍然恭敬:“草民仰慕謝大人許久,此次見到謝大人,果然如同傳言那般,英明俊朗。草民自證清白固然不假,但更想提前在大人這裏留個名,日後若是有幸通過會試,也望大人能夠想起草民,幫草民謀個一官半職的。”
嗬,還沒入官場,倒是先學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官話。
謝晏不說話,隻是手指不緊不慢地敲著桌麵,無端給人一種壓力。
“隻是這樣?”
林清一時摸不清刑部尚書的意思,但潛意識告訴他,他的答案不是謝晏想聽的那個。
於是斟酌再三,林清還是說出了那個曾被人評價為“稚子之言”的說辭。
“草民,還想為華霄查明真相,讓死者安眠。”
謝晏停住動作,“好,那就特許你,在我身邊,直到查明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