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柳有些不解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低低矮矮的一個,長發如墨保養的極好,穿的也是華貴的裙裝,一張小臉粉雕玉琢,赫然是個可愛的千金小姐。
她死前塌上還是將燃盡的油燈和軍報,鎧甲穿了數十年,早已與京都那些綾羅綢緞,粉麵春風的小姐不沾一點邊,可鏡中的分明是當年十歲的自己。
如果這不是夢的話,這又是為什麼呢?她想,也許是上天給她一個機會,回到一切都沒發生的時候,可喚來侍女後她便不再抱有幻想。
依侍女所說的日期,今天是肅王府在這個梁國存在的最後一天,也是長平郡主南成柳活著的最後一天。
明天一早,當今聖上李泓照便會將謀逆賊子肅王及其家人抓起來,當日便處死,肅王府也被一把大火燒個幹淨,全府上下無一人幸免。
她的思維越過鎮守邊塞的停滯的幾十年,終於清晰的回到了小時候。
一開始,她想去找爹,去告訴爹聖上的陰謀,但很快冷靜下來;且不說爹會不會相信她,在上一世漫長的餘生裏她想過,爹大概早已知道這事,也知道這是必然的結局。
她又想,一定要救誰,救下娘,或者至少那些無辜的家丁不該死於大火。
可是這樣做的結果無非是讓已經準備好一切、密切留意肅王府的皇上早一天注意到她,使南家最後一個血脈也被斬首,徹底斷了南家的一切。
李成柳猶豫了,最終她還是跳下床,直奔肅王南泓明的書房。
她推開書房大門的時候,肅王正在寫字,一襲簡單的玄色衣裝,嘴角微揚、氣質出塵,與李成柳已經模糊的記憶裏,如海中明月般父親的形象清晰的重疊了。
一瞬間,她愣在了原地。
“煙兒,可是有什麼事?”男人注意到她,擱下筆笑著看過來。
李成柳聲音有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爹……”
肅王走過來撫著她的頭頂,安慰羔羊般輕聲詢問:“煙兒是叫人欺負了?哪家的野小子敢欺負我們的煙兒。”
李成柳回憶不起來已有多久沒人喚過她的乳名,頃刻間跨越時空的眼淚奪眶而出。
高大的肅王趕忙將她攬到身前,用衣衫擦著女兒止不住的眼淚,李成柳哭的很安靜,沒有聲音,隻是淚水像決堤般湧出來。
她哭了很久,最後攔腰摟住父親,小聲問:“爹…明日在府上嗎?”
南泓明沉默了,良久,他把李成柳推開一些,依舊溫柔地看著女兒。
“讓爹看看你。”
李成柳心裏清楚的知道,皇上已經什麼都準備好了,現在沒人有能力改變任何事,隻有像上一世一樣保住她,才是南泓明、是整個肅王府最後的希望。
南泓明看著反常的女兒,心中不知想些什麼,兩人心照不宣地看著對方。
李成柳十分認真的看著父親,他才三十歲出頭,卻有過人的才華與心境,全都在那雙李成柳無數個日夜夢見的眼睛裏,那雙漆黑如墨的眼裏滿是不舍和慈愛,卻獨獨沒有對自己命運的不甘與惋惜。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幾次開口都沒有發出聲音,最後的最後,終於對李成柳說:“煙兒,你聽爹說,明日你乖乖呆在府中,不管發生什麼……爹會保護你。”
李成柳不知道自己怎麼度過了那個下午,晚上在自己房間躺下時她思緒萬千,始終離不開父母和肅王府的一切、前世的朋友和經曆,最後兜兜轉轉停到了一個少年身上。
明天晚上,她會與那個少年重逢,時隔八十年。
那人是她追隨的主人,是她認可的同伴,是她的家人,也是她失去一切後又得到的一切。
那人在肅王被治罪後秘密將她保護起來的攝政王府中,正是當今攝政王世子時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