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曆二百七十二年冬,辰時。
京中大雪已三日,那官道上厚厚的積雪使得城中平民百姓們寸步難行,隻好一大幫人聚起來商量各家有勞力的都出點人清掃,眾人一拍即合,於是乎道路兩邊堆滿了厚厚的積雪。
哪怕是這鬼天氣,出門做生意的小販也還是有的,他們不像那些貴族官員能縮在家中,身穿暖和的裘服,點著爐火取暖,小販們各有各的生計要忙活,天冷生意不好客人少,但總該是有的,多做一單,也能給家中的妻兒衣內增添些棉花。
那賣酒的小販今日裏生意不是太好,那些有錢的官老爺們都去酒肆買酒了,哪裏看得上他這拙劣的黃酒,沒錢的平民們,除去真正好飲酒的,也沒人舍得花錢在這大冷天裏要杯酒暖暖身子。
遠遠的,他瞧見一人影,腰間似乎別著一酒袋,走近些,是名女子,很是好看,那柳眉紅唇,眼角總是彎彎的,仿佛含著笑,一副好說話的模樣,五官生得恰好,一頭黑發束於腦後,身材高挑,小蠻腰盈盈一握,不過那黑衣多少單薄了些,倒不像這個季節的人。
她取下腰間別著的酒袋,往攤子上丟下十多文銅錢,叮當響起,仿佛敲在了小販的心眼裏。
“倒滿。”
嗓音好似山泉擊石,有股莫名的磁性。
小販接過她那酒袋,插上漏鬥,用瓢在罐子裏挖滿黃酒,隨後灌入,不過大半瓢就滿了,蓋上,遞給女人。
女人伸手接過,小販特意瞧了一眼,那手上不似尋常女子般細嫩,雖然白皙,但遍布老繭。
小販恍然大悟,原來是個練家子,怪不得不怕冷。
沈風眠發覺了小販在偷偷觀察她,但沒在意,拎起酒袋往口裏灌下,身子暖和了些,繼續沿著官道回家。
路邊有衣衫襤褸的乞丐端著破碗上前,說了些討喜的詞,沈風眠丟了枚兩枚銅錢在他碗裏,結果不久後又是十來個乞丐圍著她要錢……嗯,跟搶錢沒區別了。
但她還是往每人碗裏丟了兩枚銅錢,大冬天的都不容易,她也就沒計較這麼多,其他乞丐心滿意足的走了。
最後輪到一個十來歲、臉上髒兮兮的女孩的時候,本想多給些銀兩,但那女孩趁沈風眠不注意,一把抓住她的錢袋子,想搶了錢就跑,結果沈風眠力氣大,沒搶得過,女孩趕忙想溜走,被沈風眠拎起後衣領提了起來,女孩劇烈掙紮試圖掙脫。
那襤褸的衣衫經不住折騰,一陣撕拉聲響起,本就破爛的衣衫雪上加霜,裂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女孩被凍得通紅的肌膚。
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了,感覺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
沈風眠悠悠的歎了口氣,明明自己才是受害人,怎麼這人反而先委屈起來了,隨後繞過了女孩,大步向前。
見那心善的女人走了,女孩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頓時對生活失去希望。
其實她底子不錯,隻是白日裏常用泥土弄髒自己的臉,怕遇見歹人,雖說京城的治安還行,但官兵們可不負責保護乞丐,都圍在那大官們院子外巡邏去了。
難不成真要委身去勾欄賣身?爹爹生前說過,寧願她死了都不讓她去那種地方,成為玩物。
可她真的活不下去了,一沒厚衣服二沒錢,她已經餓的三天沒吃過熱食了,嘴唇凍得青紫,饑寒交迫的,渴了就在路邊抓團幹淨的雪咽下去,幻想著自己在吃鹹菜饃饃、大魚大肉。
女孩身後有陣從容的腳步聲傳來,她沒注意聽,直到肩上傳來重感,一件厚大的外衣已經將她裹了起來,衣服很重,很新,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