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位倒黴哥哥說駕崩就駕崩了。
待我從封地趕回來時,金鑾殿外已整整齊齊站滿了大臣與皇親.看著不遠處掛滿白幡的養心殿,我腦瓜子嗡得一聲……
好家夥,居然是真的。
見四周大臣若有所思的目光輕飄飄掃了過來,我嘴角抽了抽,硬生生讓自己憋出了兩滴眼淚,哭天搶地地衝向養心殿:“哎喲我的皇兄嘞,你怎麼忍心丟下可憐的弟弟就這麼走了!”
好在前排的幾個大臣還算懂事,見我神色淒楚地撲向大門,提著衣袍寬大的下擺蹣跚而來,兩個抱住我的腿,一個抱住我的腰,硬生生將我從門板上扯了下來,老淚縱橫地勸道:
“龜王爺節哀啊,陛下若是還在,也不忍看到您憂思傷身啊。”
嗬嗬。
若不是他們這石破天驚一聲喊,我差點把自己給演進去。
兄弟情深?那當然不存在。
我和皇兄的恩怨,還得從…噢,得從我出生時說起。
我這位皇兄…是第一寵妃安貴妃的兒子,也是父皇的長子。
而我嘛…雖說是中宮皇後的嫡子,可出生之時…父皇的孩子們已如雨後春筍一般一茬接一茬地誕生,我勉勉強強排到了第十二,成為了宮內不受親爹寵愛的孩子之一。
算了,安穩長大便好,以後做個閑散王爺…混吃等死,豈不快哉?
於是乎,我揣著這麼個想法,興致勃勃地將它說給了母後聽。本以為我賢惠溫柔的母後能與我一拍即合,誰知她不知從哪拿出一支雞毛撣子,直接和我演了一出棍棒底下出孝子。
讓我的童年變得完整後,母後又趕鴨子上架般將年僅四歲的我扔進了上書房,美其名曰…提前兩年開蒙有助於我越來越聰明。
我差點信了她的邪,想著反正聽不懂夫子講的天書,還不如偷偷溜出去玩兒……
我還真就這麼幹了。
讀了四年書,我去上書房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得虧我有一個不關心孩子學習狀況的爹,又有安貴妃與大皇兄為我打掩護,我就這麼快快樂樂地玩兒到了八歲。
同年,大皇兄娶了國公嫡女,出宮開府。
一想到他以後不能常待在宮裏了,我簡直感覺天都要塌了。
畢竟…大皇兄雖年長我十幾歲,卻是我眾多兄長中唯一一個不嫌棄我幼稚,願意帶著我玩兒的人。
他能耐心回答我口中所有奇奇怪怪的問題,能在我逃課的時候給我打掩護,每次出宮辦完事兒還會給我帶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兒。
在我眼中…皇兄就是孤獨的反義詞。
因此…在他大婚的前一天,我癱在地上哭得直打嗝,直到他再三保證日後還是會多抽出時間來宮裏陪我玩兒,我才鬆開了他的衣袖,並將我視若珍寶的彈弓送給了他當做新婚賀禮。
婚後,大皇兄並沒有遵守咱們的約定,他變得越來越忙,我經常十幾天都見不著他一麵。
自他離宮後,宮裏也沒了陪我玩兒的人。若放在以前,我可能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無聊到主動去上書房學習。
雖說我這麼些年沒怎麼學習過,連字都不認識幾個。但好在夫子誇我“天賦異稟”,又揮手給我布置下多於旁人數倍的作業。我稀裏糊塗地學了三年,不僅成功填上了這幾年來落下的功課,還寫出了夫子讚不絕口的文章。
我興衝衝地拿著文章去找皇兄,本以為他會高興地誇獎我……
可…他說了什麼來著?
我記不清了。
我隻記得,當時他看向我的眼神…透不出半分溫度,僅此一眼,便讓我的四肢百骸皆感冰寒入骨。
哪出錯了?
我不知道。
直到他一言不發地攬著側妃的纖腰離去,我也依舊想不到答案。
自那以後,他再未主動同我說過一句話,對我的態度越發冷淡。
我本想找機會同他聊聊,母後卻在此時同安貴妃徹底撕破了臉,不準我再同大皇兄往來。
兩人的鬥爭擺到了明麵上,昔日溫柔的母後完全變了模樣,似乎狠辣果決才是她最真實的樣子。
可她還是輸了。
她最想要的東西,偏偏是安貴妃最強有力的倚靠。
那就是——帝王的恩寵。
我曾經一直想不通,她們鬥來鬥去到底是為了什麼,虛無縹緲的帝王情當真值得她們如此麼?
直到母後冰冷的屍首被抬回了坤寧宮,我才驀然驚覺…原來,她拚盡全力想得到的不是恩寵與尊榮,隻是為了在我們母子二人在宮中能有一處容身之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