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母親的骨灰盒,坐在去安淮市的火車上,賀蒂雪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思緒不斷遊蕩,但自己什麼也捕捉不到,腦袋很脹很亂,她知道她現在也是吊著一口精氣神,她拚命的安撫自己,告訴自己要堅強,以後她隻剩自己了......
高鐵上來往的人看著這個瘦弱的女孩,懷裏抱著盒子,身著全身黑色的衣服,那盒子裏是什麼就不言而喻了,雖然大家什麼也沒說,但紛紛投來的目光,讓賀蒂雪很不自在。她抱著骨灰盒去到火車吸煙區,跟旁邊吸煙的大哥要了一根,那是她第一次抽煙,煙草的刺鼻,衝進咽喉的嗆,咳的她瘋狂流淚,旁邊大哥不忍的拍了拍她:
“小妹妹,不會抽就別抽了,我看著都替你難受,這吸煙得過肺,不然沒什麼意思”
“咳咳咳,大,大哥,這煙這麼嗆人,你們吸煙的真的會很享受嗎?”
“當然了,你煩悶的時候來上一根,尼古丁衝進大腦的中樞神經,嘿,那滋味,欲死欲仙,很飄很爽的”
“不過,我看你也不會抽煙,還是別學了,女孩子家家的,抽煙不好”
賀蒂雪看著這個麵善的大哥,眉飛色舞的跟她說這些,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對她投去奇怪的眼神,這讓她放鬆了不少。她低頭看向懷裏的“媽媽”,突然想起,之前看過一張媽媽年輕時的照片,她麵容嬌好,身材火辣,嘴裏叼著一根煙,瀟灑明媚的看著鏡頭,那時候的媽媽還沒遇見爸爸,還是一個港風氣質的禦姐,還是一個眼裏有光的少女,雖然抽煙,卻不讓人覺得很放蕩,反而有一種別樣的嫵媚在裏麵。
那一刻她不知哪來的衝動,突然想學會抽煙,自己和媽媽年輕時長得很像,也許去模仿媽媽,會讓她覺得,媽媽從未離開過。
那個下午,她就站在吸煙區跟那個麵善的大哥抽了一根又一根,也算是學會了,至少不會像第一次那樣給自己嗆哭。她就帶著滿身的煙味回到座位上,沉沉睡去,這一次,她沒做噩夢,夢見的是她媽媽來擁抱她的身影。
那一年她剛休學,也剛患上“微笑型抑鬱症”,因為平常她總是笑嘻嘻的樣子,並沒有引起身邊人的注意,甚至楊女士都覺得,她女兒沒什麼大礙了,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回去上課了。然而,這一天,她突然失蹤了,楊女士發了瘋似的找她,去了她常去的美食店,商場,甚至曾經的醫院她都去了,就怕收到她女兒昏迷在哪兒的消息,就這樣一直找到了傍晚。
後來是被她們居住的公寓保安發現了,她在天台坐了一下午,保安準備換班的時候在監控裏發現了她,他對這個愛笑的姑娘印象很深,可她今天冷著一張臉,呆呆的坐在天台,他覺得情況不太對就聯係了楊女士,等楊女士一行人趕到的時候就看到,賀蒂雪那被風一吹就會倒的身體,正坐在天台邊緣,隨時都可能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楊女士很慌,她不知道她平常看起來樂觀開朗的女兒這是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顫抖著聲音,不確定地呼喚她,“阿,阿雪?”......
“媽媽,你說,我是不是特別討人厭啊,不然,為什麼,爸爸拋棄我,同學......也排擠我”
“怎麼會呢?你是媽媽心中的小太陽,我們阿雪這麼可愛,這麼漂亮,又很優秀,喜歡你都來不及呢”
“可是......她們都不理我,不願意跟我分享好吃的,甚至......不願意跟我住在同一個房間,不願意跟我一起吃飯,她們說,我這樣的人,渾身都是病毒,要離遠點”
楊女士看著緩緩轉頭的女兒,滿臉震驚,那是她沒見過的賀蒂雪,城市的夜燈打在她臉上,將她本就消瘦的臉龐,襯得幾乎透骨般脆弱,迷茫的眼神裏藏著她看不懂的情緒,那雙眼睛在燈光下看著很明亮,但更像傍晚的夕陽,正慢慢暗淡,滿是憂傷,這和平時的她完全不一樣,這一刻楊女士才意識到,她女兒因病休學的背後,還背負了很多她不曾發覺的傷害與壓力。
這麼多年,賀蒂雪從不在楊女士麵前提起父親,但她知道,父愛的缺席讓阿雪時刻活在自卑裏,她又很能逞強,拚命地努力,就是想向所有人證明,就算沒有父親,她也可以活的閃閃發光,但那種敏感又自卑的情緒,早就將她壓垮,她討好著身邊的所有人,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靠近,但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疏遠,一次次的拋棄。
楊女士慢慢地靠近這個一碰就會碎的女兒,輕聲地安慰她:“阿雪,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阿雪也是,就因為你的獨特,所以懂你的人才不多呀,不然,我們小阿雪,不就成了白開水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