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村，整個村子被白雪牢牢覆蓋，空中的雪似乎還沒有意識到整個村子都快掩埋，還在無所顧忌，肆無忌憚地下著。
青瀾躺在床上，將屋中櫃子裏所有的被褥翻出來，一層疊一層地裹在身上。
盡管如此，她還是窩在床上瑟瑟發抖，嘴唇上下打顫，鼻孔一呼一吸冷得發疼，額頭上的血窟窿早就幹涸，貼著兩個多月沒洗的頭發凝成一塊。
青瀾的鼻子都快要凍僵，都還能聞到從被褥上散發出的陣陣臭味，那是長年陰幹潮濕的黴氣，其中還混雜了大腳丫子味，口水發幹後的味道，小兒的尿騷味等等各種味道。
熏得霍青瀾眼前一陣一陣發黑，此刻她想撞頭刪號重來的衝動達到頂峰。
在一聲刺耳的吱丫聲中，一名糊了滿臉鼻涕的男孩顫顫巍巍地走了進來。
“姐姐，奶奶說開飯了！”
霍青瀾耷拉著頭應了一句，外麵的天氣太冷了，她暫時還不想下床。
男孩沒多說什麼，站在離床不遠處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抿唇轉身跑出去。
窮，
這個家是真的窮，
舉目望去，除了用土壘成的牆麵，就沒有別的東西。
霍青瀾抬手摸了一下額頭，感覺溫度已經下去，脫下裹在身上的素有被褥出門。
嘶——
霍青瀾腳一碰地，就被冰涼的地麵刺激得倒吸一口涼氣。
就在青瀾猶猶豫豫，在熏死還是強忍中反複橫跳時，門外響起一道聲音：“還真以為自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不成，吃個午飯都還要人三催四請，是不是還要買一些丫鬟仆人抬著轎子才行？”
“屁大個丫頭一天天事兒還挺多，要這要那，家裏麵的錢都讓這麼個賠錢貨兒給敗光了……”
伴隨著一陣劈裏啪啦的摔打聲，霍青瀾麵無表情地聽著，若是不能聽出聲音的主人是在諷刺她，她也白活了萬年。
“還真以為自己金貴，哪家娃兒生病要吃那麼多錢，請大夫看病的那些錢都夠給我寶貝孫兒請夫子了——”
霍青瀾猛地拉開門，立在門口，一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配上額上的血窟窿，硬生生地將罵罵咧咧的老人看得渾身一涼。
“糟心玩意兒，”老人梗著脖子嘟囔，不過聲音小了許多。
霍青瀾將衣櫃裏所有的衣服翻出來裹在身上，深一步淺一步邁進大雪中。
霍家的房子是用泥塊壘成的，屋簷鋪了一層厚厚的茅草，下了一夜的雪，將屋頂蓋得嚴嚴實實。攏共五間房，霍青瀾的屋子在院子的最左邊，是距離堂屋最遠的房間。
剛進堂屋，擺出來的桌子邊上已經圍坐了一圈人，其中一位包著頭的婦人立馬從凳子上起身，過來拉著她的手不停地揉搓著。
“我的兒，今天頭還疼嗎？”
是“她”的親娘，看她眼中快要溢出來的心疼，霍青瀾抿了抿唇，僵硬地抽出自己的手。
哦，還多了一個親爹。
霍沈氏，也就是她的親娘在她手抽出去的那一刻，似乎是受到了什麼打擊，拖著身子踉蹌著往後倒退了幾步，眼中泛起了淚花：“你還在怪娘親嗎？”
先前罵罵咧咧的老婦人，在這句話中跟著邁進堂屋，嘴皮子利索地接過話茬：“賠錢貨兒，不孝順的玩意兒，做甚一家人害了她的模樣，要我說，不如一頭撞死過去，免得再禍害家裏人。”
“娘！”一位皮膚黝黑的漢子滿臉不讚同，成功阻止了老婦人接下來的話。
出聲的是霍家老大，也就是沈氏的丈夫，霍青瀾的親爹。
他用筷子敲了敲碗，發出一聲脆響，“她娘，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