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暑氣仍未消退,樹上的知了仍在拚命地鳴叫,大堂上沒有一絲風……
胖胖的縣令跪在地上,周遭地邊上明顯有一圈汗漬。
“啟稟王爺,隴右總督胥耽城請見。”大堂外傳來一聲稟報。
“讓他在外麵候著。”秦雷麵無表情道:“你繼續說。”這話是對那胖縣令說的。
一聽自己大上司駕到,胖縣令心尖一顫,小聲央求道:“王爺,能否換個地方說話,人多嘴雜啊。”
秦雷聞言看一眼階下的人群,冷冷道:“孤王事無不可對人言。”
聽他這樣說,胖縣令隻好悶聲道:“新政的頭一年,確實是沒有關卡的。但後來同僚們發現僅憑著朝廷發的那點俸祿,根本養不起府裏那一大家子人……”
“七品官的俸祿是多少?”秦雷插話問道。
“回王爺,按照新政規定,正七品知縣一年可領俸銀一百二十兩。”胖縣令低聲答道。這個數整整比原先翻了一番。
“一百二十兩可以買多少米?”秦雷沉聲道。
“王爺新政以來。我大秦國力蒸蒸日上。老天爺也庇護。一直風調雨順地。”胖縣令抓住一切機會拍馬屁道:“別處罪臣不知道。但咱們河西府這邊。米價直穩定在一兩一石上。”
“便是一百二十石。”秦雷冷笑道:“難道你家裏都是飯桶嗎?一萬四千四百斤百米都喂不飽?”
“王爺息怒。這些收入若是單單養老婆孩子自然足夠了。可還有一大批人靠著罪臣過日子呢。”那知縣一肚子委屈道:“縣裏不比府裏省裏。更不比朝廷六部。人家都是大衙門。有什麼樣地差事。就把什麼樣地官職配齊全。好比說上揚縣地上級河西府。知府陸大人以下。便有同知兩位。通判、推官、經曆、知事、照磨、檢校、司獄各一人。分管府裏地民事、司法、財政、稅務、工商等等各個方麵。”
又滿臉愁苦道:“俗話說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府裏有地事情縣裏也會有。不過是範圍大小不同罷了。可事再小也是事兒。總不能不管了吧?”說著兩手一攤道:“可朝廷給縣裏配了什麼官?除了下官之外。便隻有正八品地縣丞一位、正九品地主簿一位。就我們三個芝麻綠豆大地官。怎麼能管過那麼一大攤子事?”
秦雷點點頭。算是認可他這種說法。
見王爺有所鬆動。胖縣令趁熱打鐵道:“為了不耽誤朝廷地差事。我們這些縣令隻好自掏腰包。請上一幹長隨幫著辦差。有看門地門政。簽押房磨墨地稿簽。還有發審地、值堂地、用印地。這僅是縣衙裏當差地。還有那些不在衙門裏。卻同樣重要地差事。也得請人來辦。”
說著低頭嘟囔一聲道:“一個知縣管這麼多事兒。不雇人根本不行。那些俸祿看著不少,可這一大幫子全部要罪臣一個人養活,攤到每個人都上就寥寥無幾了。再加上當官的還要迎來送往,逢年過節要到處走動,卑職的一家老小就真得喝西北風了。”
聽完他振振有詞的自辯,秦雷淡淡道:“所以你就罔顧朝廷禁令,私設關卡,勒索商旅?”
“哎呦我的王爺啊,可冤枉死小人了。”那胖縣令頓時叫起了撞天屈。哭天抹淚道:“要不是上麵下令,臨近州縣都這樣幹,罪臣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設卡收稅啊。”
“誰的命令?”秦雷問了一圈,又問回了本源。
“州裏下的文書,說是奉省裏的命令。”胖縣令指著後頭道:“那個誰,快把文書拿來給王爺過目。”他的主簿趕緊連滾帶爬地跑去後堂,很快便捧著個牛皮紙的文書袋回來,雙手奉給王爺。
石敢接過那袋子。從中取出個官府製式的信封,檢查無虞才交給王爺。
秦雷抽出信紙,一看果然不假,是一封河西府寫給上揚縣地公文,說是奉省裏命令,各縣開卡征稅、以補貼財政的文書,看時間已經是一年半之前的事情了,但落款處卻一沒有簽名,二沒有官防。隻有一個私印的印章。
“原來你叫廉正。可真瞎了這好名字。周延鶴是誰?”秦雷低聲問道。
“回稟王爺,是我們知府大人。”廉正滿麵羞愧道:“罪臣確實愧對家父給的這個名字。”
“既然是正式公文。他為什麼用私章呢?”秦雷的手指微微騷動著眉頭,沉聲道:“沒有公章還叫公文嗎?”
“罪臣當時也納悶,還專門問過周府台,他很不高興的反問我們,這有什麼區別,不都是他下的命令?”廉正小聲嘟囔道:“我們不敢觸怒上官,就各自回縣裏開始執行了。”
“果真如此?”秦雷不無諷刺的挪揄道:“我看你們周知府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現在想來,似乎當真如此。”廉縣令當然巴不得把責任往上司身上推了,點頭如搗蒜道:“罪臣一心隻想為國盡忠,卻不想因太多憨實,而受上司蒙騙,還請王爺網開一麵,允許罪臣戴罪立功。”這一套說地極溜,顯然是在心裏演練已久了。
“你想戴罪立功?”秦雷摸索著下巴,似笑非笑道:“也許吧……”說著話鋒一轉道:“先回答我的問題。”
廉縣令一聽有門,頓時大喜道:“罪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秦雷點點頭,沉聲問道:“這一年以來,你們總共盤剝了多少過路費?”
“這個……”沉吟片刻,廉縣令終於一咬牙道:“上揚縣從天佑二年六月開始設卡,到去年年底共……盤剝了五萬兩白銀,今年上半年至今,又收上來八萬餘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