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張瑾,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將軍。
元和九年,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我十四歲那年冬至,落雪紛飛。
每年,宮裏都照例在這個重要的日子舉行冬至宴,但我從來都沒有資格參加,作為公主,我在這個皇宮裏的地位甚至都沒有皇後身邊一個受寵的宮女高。
因為皇後恨我的母妃,聽母妃留給我的長錦姑姑說,母妃當年得到的盛寵一度讓當今皇帝,也就是我的父皇差點廢後。
但我並不覺得有多麼榮幸,因為我自從出生起,我就一直被我的父皇當作克死我母妃的掃把星,我名義上被養於皇後膝下,但她並不喜歡我。因為哪怕我母妃如她所願死了,她也無法代替我母妃在父皇心裏的地位。
前幾年,她待我雖然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壞。但隨著我日漸長大,我長得越來越像逝去的母妃,紮她心裏的那根刺還是爆發了。
於是,她隨便尋了個由頭把我送到離冷宮很近的春華宮。
而我的父皇,自從母親生我時難產去世後,基本上都沒來看過我,更別說知道我被送到那樣荒破的宮殿。
我剛剛搬進春華宮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身邊陪著我的隻有母妃留給我的長錦姑姑。
春華宮說實話跟冷宮並沒有什麼區別,四角都是蜘蛛網,我跟長錦姑姑打掃了整整一天,這才將將掃幹淨。
春華宮天氣好的時候,一切都還過得去,但一到刮風下雨的時候,風就猛地從四處灌進我的房裏,冷得我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得虧屋裏長錦姑姑去營造司領了些炭回來,不然我遲早得凍死在這宮中,除了長錦姑姑,無人知曉。
據說後來某一天,我父皇破天荒地在皇後麵前提到了我,皇後怕父皇某天心血來潮想來看看我,怕父皇看到我現如今這模樣,怪罪於她,這才給我又添了些太監宮女,讓我看起來不至於那麼淒慘。
宮中舉辦冬至宴十分隆重,就算隔著高高的朱牆和幾重宮殿,我也還是能聽到和冷清的春華宮完全不同的熱鬧。
我很渴望那份熱鬧,所以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讓長錦姑姑幫我搬來梯子,爬上覆滿白雪的屋頂,去看那碧雲殿宴會處越過宮牆盡情綻放的煙花。
那天,長錦姑姑照例給我架好梯子,我一如往常那般安靜地坐在屋頂,等待碧雲殿的煙花升起。
不知道今年的煙花會不會比去年的更好看呢?
我有點興奮,可是今年的煙花升起的有些慢,冬至宴也沒有結束的跡象。
碧雲殿的歡聲笑語借著寒風闖進我的耳朵裏,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獨自一人的冷清,但卻還是忍不住把身邊的雪滾成小球往下扔。
“啊——”一聲慘叫猛地在春華殿外響起,我急忙從屋頂下去,出殿看看慘叫的來源。
看著眼前一邊扶著頭,眼睛死死地盯著落在他腳邊的,讓我略感熟悉的雪球的少年,我感到十分心虛。
“那個——你還好嗎?”我慢慢地挪到他跟前,蹲下去問他。
少年緩緩抬起頭,露出了那張後來我再也忘不掉的臉,那時的他還是沒有後來那樣風度卓然,但他青澀的眉眼間還是流露出了那股難以掩蓋的意氣風發。
不過那時我尚且年少,沒有太多華麗的詞藻來形容他帶給我的驚豔,隻覺得他那雙眼睛特別好看,像春日裏的桃花一樣,含情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