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在這偏殿裏待了多久,久到我覺得時間對我毫無意義。我坐在殿門口的台階上,看著太陽從我的左手方向升起,慢慢移到我的頭頂,再從我右手方向落下。宮裏麵從來就不缺我這樣的人,沒有王的寵愛,便沒有人在乎,我之所以還能夠生存下去,隻是因為我的血脈有王室血統。繁衍是人的本能,即使後代並不受父母的喜歡,也沒有趕盡殺絕的道理。何況像我這樣的帝姬,隻要給口飯吃能活下去,將來是可以作為和親的工具的,畢竟,用真帝姬去和親才顯得更有誠意,但若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多少是有些舍不得的。所以像我這樣的孩子,恰恰可以滿足皇族的這個需求,也算是為王解憂。
我是這宮裏很普通的一個孩子,我的生母也很普通。既不是皇帝出宮尋覓的佳偶,也不是自小養在宮裏的青梅竹馬,隻是錦王建國那年,地方呈送的佳人中的一個。據從小照看我的宮人說,我的生母古靈精怪,總是笑嘻嘻的,身上有種莫名的魔力,想讓人親近,她被送進宮也不過十七歲,正是喜歡玩鬧的年紀,為這也沒少受管教嬤嬤的責罰,有一次在花園裏撲蝴蝶,被錦王相中,蒙承皇恩後便有了我,在生產之日,由於難產,隻匆匆看了我一眼便撒手人寰。沒了生母,又沒有顯赫的外戚,自然不被重視,我自小便明白這一點,所以我一直謹小慎微,在宮中帝姬與皇子的學堂裏,我極力學習所有我能學到的東西,也是那時我發現自己學習能力極強,詩詞歌賦我隻需比同齡的兄弟姊妹花費一半的時間便能記住。但我不敢聲張,亦不敢出頭冒尖。過剛易折,雖不比皇子藏拙是為了保命,我亦心知肚明,沒有勢力門閥的保障,一個有才學的帝姬必然沒有好的下場。
在學堂裏,我和三皇子關係最好。和我一樣,三皇子生母也是難產去世,自小沒了母親的孩子總是更能體會到同類人的不易。和我不同的是,三皇子的生母是當朝將軍的女兒,是錦王的摯愛禧妃,和錦王自幼青梅竹馬,在錦王還是未建國之時便許下白首不相離的誓言,隻是造化弄人,為穩固政權,錦王不得不另娶他人,將皇後之位許諾給前朝丞相之女。禧妃是何等剛烈的女子,聽聞夫君另娶他人,便千方百計想要逃離皇宮。但這座牢籠困住的豈止一顆真心,更是人性的善念。禧妃還未逃出宮門便被抓了回來,後來,便是長達三年的囚禁與冷落,禧妃就這樣看著自己曾心心念念的少年郎納了一個又一個的妃子,而自己隻能困於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要知道,禧妃曾經也是鮮衣怒馬的將軍之女,據說還曾在戰場上救過一回錦王。後來,不知怎的,錦王想起了禧妃,去冷宮裏看了禧妃兩回,禧妃也懷上了身孕。再後來,禧妃難產而亡,留下三皇子,便永遠的離開了這座牢籠。
雖都是沒了生母,也都沒有被其他妃嬪撫養,獨自由嬤嬤喂養,三皇子的處境和我大不相同。三皇子之所以沒有被皇後或其他妃嬪撫養,是因為錦王認為沒有人配當三皇子的母親,沒人可以取代禧妃的地位;而我,不過是因為無人在意。後宮妃嬪大多想撫養皇子,畢竟,皇子才能是他們將來的依靠,而帝姬,隻不過是無聊歲月裏的消遣。內無生母照拂,外無外戚撐腰,好像在這深宮裏,獨我一人如此。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便也不必費心去討好;沒有外在威脅的人,便也不必費心對付。十幾年來,我就仿佛一個透明人,宮裏的娘娘,兄弟姊妹,雖無人欺辱我,但亦無人親近我。除了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