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在生命最強有力的腳步聲中共鳴。——尼采
世界按下了靜音鍵。
靜的可怕。
題安仰麵躺著,胸口起伏。
天空似一張年久失修破敗褪色的舊漁網。
明明千瘡百孔卻密不透風。
題安的腦子裏一遍一遍回蕩著梁落無聲的懇求,“殺了我!”
題安感覺自己是一條被衝上沙灘暴曬的魚,窒息與恐懼掩住了七竅。
他用盡全力,隻聞到了空氣中的血澀味。
遙遠的鴉聲將題安喚醒。
他在枯草縫隙的施舍中,回望。
一場審判。
罪惡的審判。
在此時此刻,卻打著正義的旗號。
題安胸腔中的血液沁涼,不再流動。
題安凝神。
一顆子彈正中梁落眉心。
梁落的軀體空了,像白綾一般擺蕩,額頭的血窟窿回響著風一般的嗚咽。
題安第一次覺得自己扛不住了,太痛了,比死要痛千倍。
他隻恨自己不是普通人,不能衝出去大開殺戒,和魔鬼同歸於盡。
他的耳邊聽到一聲:“隊長,活下去!”
題安淚流滿麵。
遁入火光的梁落遺骸,變成了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圍繞在題安的身邊。遍撒金黃。
“梁落,是你嗎?”題安淚落比人還高的荒草中。
“隊長,他們已經認出了我。如果注定要死,我寧願死得其所。”
“梁落,我寧願那天死的是我。”題安痛哭。
“隊長,四年了,你該釋懷了。你隻看到了我跌落懸崖,沒看到我在崖底永生。
我的無字碑上能刻著五角星,和無數五角星林立,我內心是開心的。
我並沒有離開,未融的雪,未遮的月,未滅的星,都是我啊。
隊長,去買一束將死之花,放在我的墓前,和我告別。
我要去扣門了,不知下世如何。
但這世,我為自己驕傲,也為曾經和你的並肩戰鬥而驕傲。
隊長。再見。”
螢火蟲騰空而起,化成了點點星光。
“梁落.......”
題安伸手觸碰星光,卻隻摸到了自己滿手的淚水。
題安從催眠椅上醒來。
他緩緩睜開眼睛,嘴裏哽咽地呼喊著梁落的名字。
趙耀是題安的朋友,更是一個專業的心理師。
他知道今天對題安的催眠會是最後一次,也是他心理療愈最重要的一次。
對於催眠師來說,時機的選擇往往決定心理治療的成敗。
趙耀觀察著題安,無疑這次的時機選擇對了。
題安需要慢慢好轉,否則他會死於自我折磨。
這種自我折磨比常見的非自殺性自我傷害厲害百倍,失眠自殘焦慮抑鬱已經是輕症。
他的長期負疚已經成為了一根懸梁的毒刺,時刻提醒他那深不見底如影隨形的絕望。
絕望的深淵,耗盡一生都填不滿,贖不盡。
直到他也一躍而下......
四年前題安和梁落去別國執行絕密潛伏任務,梁落為了保護題安而選擇主動暴露,在暗示題安殺掉自己的那一刻起。
題安一顆子彈給了梁落,一顆子彈給了自己。
梁落死了,題安的子彈則在他自己的心髒裏生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