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菱又回到了神霄宗的浮光宮長居。
“神女此次回來,就不走了吧?”早已經高了宣菱一頭地沈自靖,站在門邊輕問。他背過手去,模樣神情都怪。
宣菱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她笑著捏了一下沈自靖的臉頰,“小沈真是長大了,不如小時候像個鮮嫩的小肉包。”
沈自靖先是大聲辯駁著,驀然,神情有些怔愣。“我從前也不像!已經……十年過去了。”
宣菱啞然,拍向他寬厚肩膀的手頓了下。她如今需要微微仰頭,望進青年漆黑的眼裏。
“吾聽聞了,傅宗主仙逝,你承繼他的位置,幾年來,一直做得很好。”
“神女不是說過,要振興神霄宗的話——如今神霄宗已經是天靈大陸第一仙門。”
他垂下眼瞼,“我想,這樣你會高興。”
倏忽,兩人的交談被闖入者打斷。是天元宗幾個熟人,依稀辨認出林遠、謝婉、何菡華,還有厲萋萋。
宣菱走近笑道:“萋萋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略一端詳,厲萋萋一身鵝黃衣裳,嫩綠織錦雲肩,眉目安靜柔和,楚楚動人。
厲萋萋眼裏蓄起一汪淚水,福身行禮,“神女殿下……”
謝婉笑道:“幾許年華,三生醉夢,如今是久別重逢的好日子,萋萋妹妹哭什麼。”
她與林遠並肩而立,說完相視一笑,恍若一對璧人。厲萋萋輕輕抹幹眼淚,破涕為笑。
……
神殿還是昔日模樣,時時自有人掃,隻院中的靈植失去了神女靈力的滋養,先是花瓣萎靡,漸漸枝葉枯萎凋零,歲末便不開了。
那白衣男子立在院中,遠遠望去若風拂玉樹,雪裹瓊苞。見到宣菱,他的眉目間染上溫和笑意。
“殿下。”
宣菱垂首,替他把肩上的披風係緊。絲帶在指間繞轉,係成了一個蝴蝶結。
“起風了,不必在外等我。”
近來戚衍總是不時咳嗽,眉眼壓低,咳嗽聲短促,蒼白皮膚泛起微微的紅暈。
宣菱投來一瞥,戚衍以一個輕微的弧度搖了搖頭道:“時節寒冷所致,無礙。”
“病了就好好養著。”宣菱不由分說將他推進屋內。
殿中溫暖,全沒有一點外邊的寒風冷意透進來。絨毛地毯上擺著一隻鳳鳥銜環銅熏爐,輕煙嫋嫋升起,若雲霧散開,室內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道。
餘光瞥見他行走時凸顯的腰身,竟有弱柳扶風的姿態,宣菱抿唇,未免太瘦了。
宣菱忽而撩起他的衣袖,層層疊疊的袍服之下,是一具瘦得精心的身軀,手腕像是一握便要折斷。
“……像一具白骨,很難看,對不對?”他的眼睫輕顫,睫羽上沾著一些水意。
故作輕鬆的開口,宣菱卻聽出了小心翼翼。
整個心髒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捏緊,呼吸一窒。
宣菱看著他,喊了聲,“戚衍。”
他的心還在深淵前顫栗,忽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少女的麵頰貼在他頸側,頭深深埋進了他的頸窩。
少女的皮膚、氣息都是溫熱的,漸漸,頸側多了一點洇濕的痕跡。
戚衍抬起手,輕輕回抱她。“我在。”
“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宣菱抬起頭,視界都是霧蒙蒙的,隔著一片霧氣,看不清戚衍的神情。
“毀道重修。”
宣菱睜大了眼,滿是不可置信。
大乘修士距離飛升隻有一線,若要毀道重修,必先曆經五感盡失,形同廢人,隻有重新修煉至大乘境界,才能恢複感官。是常人所不能忍受之苦……
戚衍的語氣依然平靜,想要觸碰那雙眼的手卻又收回,“不必為我憂心,我既生心魔,總會有今日。毀道重修,隻不過是我的一種選擇。”
“斬心魔,衛道心,是我做不到。”
踏上修仙之路,若不能飛升,最終隻有一個終點——身死道隕,黃沙沒骨,隨浩蕩長風消散於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