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國·福都堡
“沙沙”聲由遠及近的響起,風吹刮著樹葉發出巨大的聲音,能量隨著傳播範圍的擴大而減弱,到達福域中心時,聲音隻剩下一個柔軟的調子。盆地地形再有著周圍植被的覆蓋,福域儼然自成一處小天地,外部的氣候環境對它沒有明顯的影響,酷暑寒冬的惡劣氣候在這裏出現了漏洞。風流吹刮出柔軟的調子,也帶來一陣陣舒緩的暖風,讓得月冥有些困倦。失去奪目光芒的太陽裸露出鮮紅的身子緩緩下沉,殷紅的晚霞以太陽為中心向四周漫延,緩慢的占據了整個天際線。福都堡的黃昏和月宮的不一樣,或許是經常看的原因,月冥隻是覺得月宮的日落黃昏很是平淡,所以但凡見到一點新鮮別樣的,都要立刻和以前的平淡之物對立起來,以免心生厭倦之意。
“皇子,星爵請你用晚膳。”
月冥看著落下去的太陽,黑夜驅趕著最後的晚霞離開天空,像是亡者燦爛的低語。估摸了時辰,月冥確實有些餓乏。
“皇子,吃食如何?”星爵輕呡一口茶,隨便尋了一個話題打破了房間的平靜。
“清淡了點,但還是爽口。”月冥長年深居月宮,少有外出,他的飲食皆由父皇的膳房一同負責,習慣了多年的飲食,現在難免有些不適應。
“殿下,這還要請你體諒,客觀條件有點難度。”月冥知道星爵說的難處,福域不比月宮,並不是應有盡有。
“殿下,此次獨身前往淵漠,可是困難重重,務必小心!”星爵語氣凝重地叮囑道。
“為何?淵漠可是你的轄地!”月冥不免有些疑惑。
“沒錯,淵漠是我的權力界域,但卻是管而不治。它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管治,就像我權力界域中的空白地域,固執的阻擋著一切外來之物,所以在政治上它被稱為‘未開化之地’。整個月國對淵漠的了解就像它對月國的了解一樣知之甚少,唯一的訊息也是從‘送葬者、行路者’的筆記中得到的。因此你要去往的地方是一個完全陌生之地,遭遇的危險隻能你自己麵對處理。”星爵如此憂心,不僅因為月冥是皇子,而且他還是自己的侄兒。看著長大的俊朗少年卻是承擔下本該屬於他們的磨難和責任,星爵自是無奈和心痛。
“叔父莫要憂心。我是皇子,該要開始承擔起這個國家的未來。不過我不明白的是:即是如此,不怕淵漠反叛嘛?”月冥看出了星爵對自己的憂心,但他更明白:情感不會助益於自己做出理智的決定,他隻是生活的調味品。
“月國初立之際,皇族四處征戰,建立權勢,而彼時的淵漠便與皇族訂下契約:他們不參與任何形式的戰爭,永遠保持中立,條件是皇族不許以政治、軍事手段介入淵漠。月皇應允了,他覺得這是他們的緩兵之計,暗地裏一定在積聚力量,偷襲皇族,另一邊當時的皇族敵人過多,如若不答應,淵漠隻會成為又一個敵人。可結果真是如他們應允一樣,淵漠沒有參加過任何戰爭。在那個年代,這樣的它就是異類,不爭名奪利,不枕戈待旦,它好像生活在曆史的夾縫邊緣,可遠離曆史中心的事物總是要被遺忘,甚至連記載都無從尋找,就這樣它像無處安身的幽魂一般在曆史的長河中遊蕩了上千年。但相對於淵漠在這些方麵表現出的極強排斥感,它在另一些方麵則是更加緩和的中立態度——對於不帶任何政治目的的外來者和外出者,他們既不歡迎,也不排斥,這很像一個自私的掌權者,不關心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事。從如此反差的態度中,我們甚至要猜測:他們依靠什麼在管理。所以,如果皇子遇到危險,定是孤立無援。”
月冥並不懼怕危險,倒不是因為皇子的身份讓他盲目自信,隻是盯著平靜的水麵太久,就會希望有人朝水中扔下石塊,掀起的是波浪還是海嘯,他都不甚關心,現在他感覺到了:有人拋下了石塊,漣漪或是海嘯正在奔襲而來的路上。
“但相比於這些,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要告訴你。皇子記得我們的上任影爵——影夜吧。”燈光把星爵的影子拉長,推出窗外,與外麵的黑暗融為一體。
“上任影爵三年前不是被月皇以叛國罪論處了嘛?”星漆插嘴進來,他是福都堡的少爵,星爵的繼任者。
“沒錯。三年前在國民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影夜影爵以叛國罪論處,一瞬間便震動了整個月國,眼見局麵快要瀕臨失控邊緣,月皇才出現直麵這件事,至此,在月皇不容置疑的態度下‘影夜叛國’才漸漸翻頁過去。可是,在那一刻,我們終於真正清楚地意識到:影夜在整個月國的威望已然處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對於皇族他成為了至關重要的存在,彼時的影夜就是現在的皇子。我們皇族一直是高貴、神秘的族群,驕傲、強大甚至於孤獨。隱秘的幕簾挑逗著每個人的好奇感,這時,影夜恰好成為這個‘揭秘者’,神秘的皇族終於開始真正的在國民麵前顯露真容。那些在民間流傳的皇族神話得到了驗證,影夜成為國民探看皇族的窗口,縱是這樣,仍不過是‘盲人摸象’的狹窄視角,但就是這些星星點點的描述持續在吸引著他們的好奇心,使得他們對於皇族的崇敬感與日俱增。”
月冥突然明白過來:三年前在自己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匆匆加冕為皇子,不僅是因為自己的成年禮,更是因為皇族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影夜的離去動搖了皇族崇高的威望,瞬間產生的巨大黑洞如若不采取措施,頃刻間便會覆滅掉整個家族。皇子不僅是皇朝的接替者,更是月國遇到危機時支撐所有人的希望,於是在月冥加冕為皇子的歡騰中,影夜便被迅速翻篇過去。
可作為當年見證者之一的月冥,每每回想起當時的經曆都難以釋懷。照例每年月皇都會於月宮宴請五位王爵,這不是一個隨便的儀式,而是意義非凡:分封在外的王爵不僅帶走了大量的皇族血脈,還帶走了大量的權力,金字塔形的權力和血脈架構看似牢固,可一旦犄角處出現裂縫,那麼裂縫的漫延勢必會瓦解掉整個皇族。權力、天賦、能量總能衍生出各種怪物,或許它們本身就是怪物。因此這個儀式不僅起著維係皇族內部穩定的作用,也是為了擊碎整個國家對皇族的流言蜚語,從權力中繁衍出的謊言如若不加製止,就會迅速和隱藏在暗處的陰謀結合誕下令人生畏的怪物。
三年前的此刻就是影夜消失的時間。
月皇按照慣例宴請王爵,而月皇覺得月冥年齡已經足夠,便讓他一同前去參加。在國民眼中,這是神聖隆重的時刻,月宮上下定是歡騰一片,可實際上這卻是血腥的一天。數位王爵孤身前來,未帶家眷,除此之外,宴會便是多了月冥,曆任皇子在快要加冕之際,都會參加這個儀式。在所有準備都妥當以後,侍者便會全部退出,直到這片空間隻剩下他們,頃刻間所有人的欲望都毫不掩飾的暴露出來,嗜酒貪吃,對戰鬥的本能渴望完全壓製住了理性,他們開始像野獸般打鬥。表麵上這是一場宴會,實則更像群獸的狂舞,瘋狂的酗酒進一步的激活了他們身體裏的戰鬥因子,被酒精麻痹的神經無法再控製潛藏在四肢百骸裏的巨大能量,外溢的能量迅速形成能量漩渦,數種能量相互碰撞、吞噬,產生的音爆持續給耳膜施壓。對於每一位能量者來說,這樣的戰鬥方式是不被接受的,毫不保留的釋放能量和使用天賦,會讓自己暴露出全部的弱點,以至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殺死敵人從不是火力全開的生死相搏,而是小心謹慎地試探,伺機製造破綻的手段,再給予最後的致命一擊,但今天是一個特例,這成了被允許的事情。王爵們欲望的空前高漲,使得他們放縱自己變成嗜血的戰鬥狂徒。
作為國宇的統禦者,王爵要時時刻刻明白自己與別人的差距。那些潛藏在黑暗中的陰謀巨獸無時無刻都在準備著亮出獠牙,而製服它們最快捷有效的方法是持有更強大的暴力。在陰謀顯露時,瞬間擊潰它。於當權者而言,他們要做的就是緊緊抓住這強大的力量,權力的背後是暴力,權力之劍隻能是嗜血的殺戮利劍。
王爵們釋放出的能量越來越精純,也越來越狂暴,能量雜糅在一起互相撕咬、吞噬,碎片化的能量充斥在空間之中,混合著濃烈的荷爾蒙氣味。暖黃色的光被龐大的能量扭曲,而發生偏折。
月國的白晝像是夾縫裏的時間,寥寥數小時的白晝不過是清晨和黃昏的相聚而已。黃昏降臨,但戰鬥並沒有結束。月宮內懸掛著一幅《諸神的黃昏》,畫中神明駕馭著澎湃的力量戰鬥,黃昏落幕中仿佛映現著所有人的歸宿。黑夜從另一邊的天空漫延上來,不知道他們是興奮還是恐懼,表情很是平淡。月冥看著天空突然想到了它,這是何等的相像。
突然,天空毫無征兆的開始碎裂,裂紋緩慢的擴展成了黑洞,黑色像液體一般向四周浸染,逐漸占據了一大片天空。外溢的暴躁能量瞬間便瓦解掉能量漩渦,沉重的喘息聲從碎裂的空間中傳出,僅此而已,就已經震懾住所有人。戰鬥戛然而止,因為他們從那黑暗的空間裏感覺到更強大的能量存在,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限製住所有人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