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國
微風一吹,一顆成熟的果實從枝頭脫落下來,未待果實落地,另一枝頭上的兩隻青鳥便有了動作。
果實落地的信息一進入視網膜,神經衝動便已抵達神經中樞。青鳥迅速反應,振動翅膀起飛。這是經過大腦做出的正確決定,卻更像是一種本能反應——對食物的天然衝動。食物的誘惑刺激著青鳥雙翼的肌肉下意識引動翅膀,而大腦思考後產生的決定可能滯後,麵對食物的本能行動才顯得更加精準有力。
青鳥棲息的樹枝離果實掉落的地方隻有短短的幾米,但它們不輕易對待,持續加快的速度在幾米的距離中被淋漓盡致地展現,仿佛這關乎生死。那顆果實觸地後又向前起跳,直線加速的青鳥看到果實改變了落地點,迅速調整前進路線,原本呈急速下降的俯姿,抬高一個角度,朝前飛衝下去。著地,伸嘴,兩隻青鳥動作簡單卻相同。在麵對食物時,動物所展現出的樣子都是相像。鮮甜的汁水從它們啄破的地方滲漏出來,但那顆果子在他們共同的作用力下,又朝前運動起來,不過那些黏附在喙上的汁水卻不斷蠶食著它們那僅有的理智,隨後它們張開翅膀彈跳起來,迅速跟了上去。
青鳥的前方是一段下坡路,粗糙的草地並沒有多大限度的減緩這顆果實滾落的速度。“撲通”果實落進了池塘。兩隻青鳥忽略了前麵是池塘,它們在這裏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對這裏的現實物象是印象深刻,可在追逐食物時,它們理所當然地忘記了這些,因為它們的眼睛和腦袋無法同時處理太多的信息。它們撲愣愣的在果實落水位置的上空拍打著翅膀。果實落水產生的漣漪很快就消失,青鳥圍著歸於平靜的湖麵低飛,最終回到原來的枝頭,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鳴叫著互相問候,等待著下一顆果實的成熟掉落。
皎潔的月光打在窗後的那個人身上,他身後落下的長長影子與他身後巨大的陰影融合在了一起,或許他本來就是屬於黑暗,才讓這一切變得這麼自然。
月冥站在窗後很久了。今天他被噩夢驚醒,就沒有再睡著。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就索性起來。屋子內的“夜明燈”感應到他的動作便全部亮了起來,這種燈通過積聚能量發出光亮,並且光亮的強度會根據周圍能量的稀薄程度來改變。暖黃色的燈光填滿整個房間,月冥看著被趕到腳下的影子,緊緊的圍繞住自己,似乎下一秒它就會被殺死。
月冥是月國的皇子,亦是下一任月皇。擁有無比尊貴的身份,他出生時,整個國家都為他慶祝,或許離權力太近,使得他很孤獨。十年前,貼身小侍衛照料出錯,誤傷了月冥,父皇即刻處死了小侍衛,可小侍衛不僅是他的侍從,也是他僅有的朋友。在他知道這個消息後,他就此便再沒有哭過,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哭泣過。他不想那些在自己身邊的人整日地提心吊膽,因為自己而死去,所以他便不再有朋友。月冥是唯一的,他的精神世界特別唯一,他的現實存在也是唯一特別的。皇族血脈的特殊性,使得隻有繼承最純粹血統基因的皇子才能凝造出全新的強大天賦。但在整個皇族曆史中,卻存在過一段時間,皇族會降生多個皇子或皇女,希望在其中找到最合適的強大繼承者,可是他們始終資質平平,身體內無法凝造出全新的強大天賦。偶然間第五任月皇在孕育出第一位皇子後,月後突然死去,而那一任皇子神奇般地誕生了超乎想象的強大天賦力量,所有人開始研究分析他強大的原因,可最後卻一無所獲,因為沒有一個深刻的理由能夠說服他們,隻有一個表象的理由:皇子是唯一的。由此,皇子被刻意變成唯一的存在。
月冥貪戀著這樣的時間,太陽剛露出頭,天快要亮。他總是會熄滅燈,站在窗前看著外麵漸漸明晰的模樣。月冥很少笑且冷酷,在任何人麵前,他都能很好的駕馭自己的情緒,因為他覺得笑和哭一樣都讓自己有著莫大的壓力,但是在獨處時,他所有的情緒就都會表露出來。他是個提前長大的男孩,已經知道該如何做好一個大人。
月冥時常幻覺:如果自己不是皇子,生活會不會不一樣?可以擁有看不同天空的自由。從小到大,他從未獨自踏出過月宮,可他也從未熟悉月宮。他明白:處在權力中心的自己需要放棄很多。權力總是誘人的,多少人窮盡一生隻為向著中心靠近一步,像是精神成癮品,染上了就再逃脫不了,但對於月冥來說,這些都讓他厭倦,他想要的自由被權力禁錮在了牢籠之中。
清晨第一縷陽光終於出來。兩隻青鳥撲棱著翅膀來到池塘邊清洗羽毛。整個院子漸漸顯露了出來。這個院子是一個隱秘的側院,是月冥住處連接藏書閣所要經過的地方,不過隻有月冥一個人可以使用,因此他費心裝飾了一番。池塘是月冥親自開挖出來的,引水自月宮“天池”,之後他從皇家園林挖送了很多樹種進行移植,而恍惚間打理院子已有數年光景。月冥一直細心的很,整個院子長勢喜人,他自是歡愉,以至把更多的時間用在了上麵。
“叮”
一束“月光”停留在月冥麵前。“月光”是月國的情報係統,而通訊是它最基本的功能。遍布全國的“月光使”負責整個月國情報信息的采集和傳遞,而管理“月光”的族裔則是“影”之一族,他們是皇族主幹血係之一。月皇通過“月光”牢牢掌控著月國,於他眼裏月國已然成為透明的存在。
“月光”擁有著向指定人傳訊的功能,如果不是指定人攔截了信息,是不具備開啟的可能性,如若強行打開,整束月光將會自毀,所有信息都會消失。月冥輕點浮於眼前的月光,片刻,他睜開眼:父皇傳喚自己前往月殿。十八歲那一年,父皇準許他進入月殿聽政,並參與國事,所以在月冥看來喚他前往月殿無非是談國事。
月冥站在月殿的前方,看著這座龐大的建築精神恍惚。這裏就是月國權力的頂峰,從裏麵出去的每一個決定都能實實在在的影響整個國家的未來。可他卻不喜歡手握權力的感覺,雖然他已經握住了。權力的寶劍隻有雙手才能舉起,而一旦他如此做了,那也就意味著很多東西已經失去,因為權力的旁邊隻有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