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愜意地伸了個懶腰走出臥房時，看見眷月非常心安理得地躺在他的寶貝搖椅上看上去睡得正香（按理來說他即使是處於休眠狀態也應該是站著的才對）“膽子還挺肥。”月白低低地笑了聲，走上前去，湊近了看著他在陽光下淺棕色泛著金的長睫，小扇子般均勻地投下密密一片陰影。“莫要裝死，我還會不知道你什麼樣子？當真是反了天了。”睫毛輕輕顫動了兩下，似是回應月白剛才那兩句沒有半分生氣的斥責。
撲閃著，像是振翅欲飛翩躚著的蝶翼。睜開時的那雙眼，又一次將月白拖入了回憶的逆流。
——“先生？”伏岺有些費力地睜開眼，似是想要起身。“別動！”月白慌忙想要製止他的行動，慌亂間差點碰到他的鼻尖。
那是月白第一次近距離仔細見他的眼睛。很奇異的，伏岺剛從兩天的昏迷中醒來，眼神卻格外清明，在午後的日光下映得分外透亮，像塊淺色的，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琥珀。
幹淨得讓人心驚。
“先生，不要緊的，趁我還能起身——”月白打斷了他“別再說了。”他扭過頭去不敢再看伏岺慘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的苦笑，隻是死死的攥住他耷拉在床邊的手，語調中的哽咽裏還帶著懇求。
“先生……”月白隻聽見伏岺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先生？”紹念見月白呆呆地在他麵前愣神了那麼久，有些納悶。月白回過神來：“抱歉。”“先生不用對我說抱歉的。”
月白沒有說話，隻是一個人獨自靜靜地站了很久，才輕聲說：“你不需要這樣的，眷月。我說過的，自你進暗室那天起，我便把你當人看待了。”
“我沒再喚過你681，是嗎？”
“是，先生。”
“我也沒再喚過你伏岺了，是嗎？”
“是，先生。”
“你是眷月，而不是其他任何一個人的縮影又或是替身，是嗎？”
“是，先生。”
“記住，我於你來說隻是月白，不是主人，隻是相互平等共存的關係而已。”畢竟，當681生了靈智之後，自己便不可能把他當作他身上披著的那副皮囊來看待了。月白說話的音量不高，態度卻很認真。
“但是，先生，我自願奉你為主。”紹念突然有些搞不懂月白說了這麼一段話的目的和意義何在。
隨即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是嗎，也是。”月白的聲音很輕，語調是一貫的無波無瀾。“他那時怕隻是也是存著心思罷，隻是”注定無法圓滿的事情即使存在過了又有什麼意義呢，“對不起，我長久以來總是顧著自己認為對你好的，卻忽視了那一切對你來說是否真的皆為你所想要的。”
“若是先生覺得好的，對於我來說也必然是蜜糖的。”
“可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眷月。我騙不了自己，更絕無可能放的下他開始新的人生。月白這顆心，早在他二十生辰那日，就隨他去了冥界。“
或許我一開始就不該留他，又或許我就該在當年隨那場大火在人世間消失的幹幹淨淨，終結那一切的源頭。月白想著。“眷月，等我死後，焚了這間屋吧。若不想一同葬身於此，就去肆情那兒，她會照顧好你的。”
那把本是用來防身的簪子終究還是刺進了月白的咽喉，落在滿是血泊的地上發出“當”的一聲悶響。月白倒在了地板上，身上那件他最喜歡的月白色袍子邊上沾染了星星點點紅梅。
“先生——！”
“3秒內意識完全潰滅，請造物主大人——”狗蛋還沒來得及走完流程，紹念就迎來一片天旋地轉。
最後留在紹念視野裏的，是月白向上的嘴角，和眼裏發自內心的笑意。那是紹念第一次見他笑得那麼誠摯而又絢爛。
他終是沒聽見月白最後那句喃喃自語。
“很高興遇見你，眷月。我從未後悔過創造你。隻是，”如果有來生的話，請你我不要再相遇了。月白還沒來得及說完這句話，世界就消融崩塌成了無數細碎的光點再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