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三十六年,今年的雪來的格外的早,才過了霜降還未到立冬。
這初雪是從夜裏開始下的,夜裏我隻覺得比往常冷了些,也未曾想到竟是早來了的雪。
我的身子骨一直不怎麼好,乳娘說我出生在昭和十五年的初雪夜,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寒氣,自小就怕冷,稍稍受了些凍就要病上好些天。
這雪一下就下了好多日,京城都覆蓋在厚厚的雪裏,遠遠望去一片清白。自我十五歲那年嫁進了這將軍府,做的最多的便是站在這城樓上去望那根本看不到的邊塞。
這幾日的天氣冷冽了許多,盡管張嬤嬤盡心照顧,我也還是受了風寒,乳娘自是舍不得埋怨我,便隻能怪罪在張嬤嬤身上,其實這是怪不得張嬤嬤的。
隻是沒想到這一病就病了月餘,乳娘去請遍了京城的大夫也沒能把我這病治好。
起初隻是咳,尚還能控製住,慢慢的便控製不住了,整日整夜的咳,後來更是咳出了血,乳娘急的總是夜裏偷偷抹眼淚,她從不在我麵前哭的。
我的身體已是燈枯油盡,其實這點我是極清楚的,真到了這要死的時候,倒是沒想象的有那麼多放不下舍不得的,隻不過還想再撐一撐,還想再見一見我的將軍。
不知道邊塞與京城下的是不是同一場雪,現在我病的下不來床了,更上不了城樓了,唯有通氣的窗子還能看到外麵的景色,雪還在下,這個雪從初雪夜下至今也未曾停過。
窗外的紅梅開的燦爛,那是將軍出征前種下的,那時還隻是一棵小樹,現在已經高過了屋簷,我就這樣安安靜靜看著那嬌豔的紅梅,仿佛樹下站著那個錦衣華服的昔日少年郎。
昭和三十一年,先帝崩而幼帝登基,國內政黨紛爭激烈,與此同時,東晉國撕毀與先帝立下的休戰條約起兵邊塞,意圖謀我大夏江山。
昭和三十一年冬,承先帝遺詔,夫君宋臨玉承阿翁遺誌,封鎮國中軍大將軍,率軍北上迎敵。
東晉國雄據北方,國人尚武擅騎射,自夫君率軍與東晉軍於邊塞對戰,僅三月便已經大小戰役三十六回,二十二勝十二負兩平。
兩軍皆有傷亡,對戰次數也就慢慢減少,但雙方都未曾退讓,於邊塞對峙,如惡狼死守獵物,靜靜等待獵物露出破綻而後一擊致命。
而這一對峙,便是三年。
邊塞與京城相隔萬裏,所隔萬水千山之遠,左不過十三封往來書信的少,我日日夜夜盼君歸,又願君不歸,君歸我心安,君未歸則天下安。
這三年幼帝鋒芒已顯,倒是頗有先帝之姿,若是夫君看到定也是欣慰的,前些天幼帝還派人送來了許多珍奇補品,也正是這些補品讓我這身子還能再撐一撐。
幼帝登基時不過八歲,在尋常百姓家還隻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娃,將一國興衰係一幼子身上,怎麼看都像是一場天大的玩笑。
先帝啊,那是個明君,更是個仁君,在位二十年勵精圖治,使得百姓安居樂業,促進經濟繁榮,興修水利五穀豐登,教育下行人才輩出,思想開明民風開放,更與周邊國家建立外交,一時間往來貿易萬國來朝。
先帝匆匆二十年,創下巍巍大夏,最終積勞成疾一病不起。
先帝這一輩子為國為民,並沒有什麼時間去陪伴那時還是太子的幼帝,直到隕逝也隻留下這無盡江山萬萬百姓托付與幼子。
幼帝雖年幼,但他終究是先帝的兒子,繼承了先帝的血脈,自不能把他當成尋常孩童看待。
如今帝子鋒芒灼灼,三年間暗中培養勢力積蓄力量,在名為朝堂的鬥獸場上,這位幼帝已經彰顯出猛獸的獠牙。
窗外的雪壓在紅梅上,一朵紅梅不堪重負竟是被風吹了進來,飄在離我不遠的梳妝台上,我已經很久沒有梳妝打扮了,今日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竟是下了床尋著那梅花坐到了梳妝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