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綰的命運關鍵轉折點發生在元武二十一年,準確點說應該是在元武二十一年的隆冬。
輜車朝南徐徐前進,天降大雪冷的讓人聳肩縮頸,車外兩隻銀皮燈籠被風吹得框框發響。宋綰倚在坐榻上手裏還拿著半卷策論,車裏煨著小爐,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冷,朝緇色氅衣下縮了縮,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
六出紛飛,天凝地閉。
才到左馮翊,雪便下了一尺有餘,浸沒了鞋襪,馬蹄踩下去把齏雪壓的嘎吱嘎吱作響。
裴然仰著頭吃了口酒,勒韁回頭對後麵幾個牽馬的車夫示下停車。
“傳李侍郎的人去前麵看看。”
領頭的差了十幾個人連忙去前頭開路,其餘的婆子見停了車,趕緊起鍋燒爐就地的熬了些湯藥匆匆往那前馬車送去,幾個年輕的婢子趁著歇息低頭不知嘀咕了什麼話,管事的林婆子聽了便要掌嘴。
那幾人怕了,臉凍得發紫,顧不得早已生瘡的手腳,不待管事的動手自己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自己掌嘴起來。
似乎這一年的雪落得比任何一年都要早,也比任何一年都要大。
裴然趁著開路,探進來半截身子,從內匣裏翻出一件玄色大氅搭在自己的雙膝上,抽了抽鼻子捂嘴輕咳了一聲。
“你怎的?”
“不礙事。郡主怎樣了?”
明夏搖搖頭,晃了晃藥碗:“熬湯的婆子犯懶,茱萸和川芎放的缺斤少兩的管不了什麼作用。郡主不舒服,將才才睡下。”
裴然塞給她一個湯餅,自己又灌了口酒。
明夏悶悶地接過來,忍不住問:“如今是到了哪裏?今年這雪可是來的凶狠,說下便下了。”
“再行兩日便至長陵,之後走水路去霸淩。”裴然邊說邊用手指給她比劃了一下。
“走水路?”明夏一怔,“郊河的水都結了冰,你不知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這事兒得趕在十二月初,官道走不了太遠倒不如霸淩郡守行個方便,況且現在不太平啊,四處生亂。”
“抄近道?”
“得看郊河的形勢。”
“那你好歹同華陰郡守通信一封,沒有通文書我們過不去。”
“我使喚不動他。”
“他不是你的舊交嗎?”
“他算哪門子舊交。”
“嘁。他能留在京兆郡你心裏妒他,別以為我不知道。”
明夏咬了一口湯餅,順手掀了帷幔一角,寒風夾著哭聲便一順勢灌入,驚的她連忙捂住揚起的帷幔連忙問道,“外麵這是為哪般?”
“管事掌嘴,幾個婢子哭鬧。這天,難免讓人生怨。”
裴然平聲應道,又自嘲似得幹笑了兩聲。
從冀州陸陸續續到京兆郡,前前後後也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這麼冷的天早就把人磨的沒了脾氣,別說方才明夏用那句話來酸他,就算是要他給那人磕頭他都懶得掙紮。
明夏攏了攏衣袍,躬起身穿了鞋襪就要下車。
“欸?你幹什麼去?”
“我去看看,天太冷了,他們這麼跪著會凍死的。”
裴然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勸道:“李侍郎在外頭看著出不了人命,你去湊什麼熱鬧?”
明夏白了他一眼。
“回來,坐下。”
話音剛落,明夏隻覺得被狠狠一拽,沒站穩差點壓到他的小腿,幸虧裴然機靈連忙往後挪了挪,不然就真真踩在他的腿骨上。
像是有些愧疚,明夏也不再鬧著要出去,隻是探出頭往後的車輿望去,直到那婆子和奴婢回了車才收身。
兩人相顧無言,就這麼靜靜的待暴風雪過去。
剛才灌進的寒風破了廂內的暖意,明夏將手放進衣袍裏,使勁兒攏了攏,縮緊了脖子一聲不吭的吃起湯餅來。
“你在殿下身邊多久了?”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