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奴莊情斷(上)
玄冰城城郊奴莊
在一處偏僻隱蔽的的角落裏,隱隱傳出痛苦低沉的聲音,天氣已入初冬,然而這個青年卻仍身著單薄的苧麻仆役裝,寒風掠過他的身軀,衣衫空蕩搖曳,高挑的身姿更顯得男子瘦得病態。冷玨撫著胸口,神情淡漠地看著右掌中剛剛蠱毒發作時吐出的汙血,慘然一笑,他這副破敗的身子還能撐多久?這仿若熬不到邊際的折磨,何時才是盡頭?
可笑的是為了懲罰他,貴為一城之主的冰帝竟然大費周章的在他身上種上冰傀蠱,此蠱能一點一滴蠶食人的內力,發作之時不能用內力護體,隻能咬牙承受冰刺入骨的寒痛。
可即使如此,身體的苦痛卻依然無法磨滅心中卑微的期許,一夕之間,從深受器重的帝尊護衛長被褫奪身份淪為罪籍奴役,任何人都可以對他辱罵鞭打,而自己也因為身中蠱毒,他的功力在僅僅半年之間就被蠶食殆盡,白天的繁重勞作、食不果腹的生活以及夜夜那裹挾著侮辱的床榻纏綿,冷玨原本修長結實的身體在半年之內仿若被抽取骨髓,原是朗月清風般的瀟灑男子變成如今連路走快點都會虛喘的病秧子,他苦笑著看著水井中自己狼狽頹敗的樣子,帝尊不許他自戕,說若敢以死逃避責罰,冷家必會以同罪論處,不過自己似乎已找到了能不被責罰就能遠離磨難的方法。
“好呀,冷玨!原來你躲在這裏。後廚的水缸你挑滿了嗎?一天就知道耍滑偷懶,還不趕緊把廚房那五缸水挑滿,然後將後院的這些柴火收拾好,天天擺著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哪,真晦氣,還真當自己是城主的護衛長大人哪,不過是個恬不知恥勾引城主的男娼,哼!裝什麼清高!”來人是這罪奴莊子的管事李詭,人如其名,最是會見風使舵,玄冰城主寒玄冥為了折辱冷玨,早就命人張榜公告,說護衛長冷玨圖謀不軌,對主上心懷齷齪,將冷玨深藏於心的秘密,塗染上汙濁和惡意,天上皎月被扯入泥淖之中,被隨意構陷。想討好冰帝的官員更是落井下石,朝堂之上一片討伐之聲,那些受過冷玨照拂的官員也是各自保命,與他劃清界限,隻求不被牽連。
冷玨本已凍得微微顫抖的身子在聽到這辱人話語時瞬間僵了一下,隨即便恢複常態。李詭看他默不作聲,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啐了一聲,罵罵咧咧地便轉身走了。
冷玨將水缸打滿後,又撐著饑餓酸痛的身體走到有如小山的木柴堆前,微微歎口氣,如果不把這些柴劈好恐怕又沒飯吃了,即使那所謂的飯食是餿冷的剩飯,但於現在的他而言,也沒有挑剔選擇的權力。
挽起單薄殘破的袖子,冷玨正打算將手邊的柴火劈好,一個怯生生的稚弱童聲讓他停下手中揚起的斧頭。
“師父...”一個身著素色雲錦織鍛,衣服下擺繡著金色玄武紋樣的可愛男童正滿眼委屈的看著他,巴掌大的小圓臉上,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時那雙黑亮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在看到冷玨後,圓圓的杏眼中的霧氣凝結成了水光,滑落在小小的臉蛋上。
“恪兒?你怎麼到這裏來了?你身邊的貼身護衛呢?”看著眼前孩童,冷玨心下震驚,下意識去尋找男童身邊的護衛,當發現隻有男童一人之時,冷玨的表情凝重起來。自己如今是待罪之身,這奴莊上的人都是罪奴,身份複雜,身為冰帝嫡子的恪兒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偌大的宮城,年僅八歲的孩子是如何隻身一人走出城門,冷玨越想越是心驚,如果宮城中的那位知道嫡子失蹤該有多麼震怒,畢竟恪兒是已逝帝後給他留下的唯一念想。
沒有得到預想中的感人相遇,看著冷玨冷下來的臉色,寒啟恪本欲奔向冷玨的腳步尷尬的停了下來,戰略性的後退一步,靈動的眼珠子轉呀轉,看天看地,就不是不敢看向陪伴自己長大,傳授自己武藝的師父。
“師父好久都不來教恪兒功課,恪兒問了好多人,他們都閉口不談師父去了哪裏,我找不到師父,問父帝,父帝說師父被委派了新的任務,要離開很長時間,要給恪兒換個師父,恪兒不願,但又不敢再問父帝,前些天聽宮中婢女們聊天,才知道師父竟是遭了誣告,淪落在奴莊”寒啟恪看著因自己說辭緩了臉色的師父,於是晃著兩條小胖腿快速跑到冷玨身邊,小小的身子僅到冷玨腰間的高度,軟嫩的小手緊緊抱住冷玨的腿,剛止住的淚又流了出來。
父帝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犯這麼幼稚的錯誤,師父作為父帝的護衛長,和父帝母後是自小的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母後與父帝在一起後,師父就作為父帝的護衛長留在父帝身邊。母後體弱,懷他時,宮中禦醫皆說母後孕子艱難,生子更是凶險,父帝本欲母後打掉孩子,但母後愛父帝極深,堅決不同意,甚至以命相脅,才逼得父帝不得不同意,母後生產時,師父曆經艱辛為母後找來百年冰魄,想護住母親,但天不從人願,九死一生取來的靈藥,也沒能讓母後逃離死劫。終是在生下他後香消玉殞。母後去世後,父帝一度因此遷怒於他,認為是他害死了母親,對他不理不睬,偌大的宮城裏是師父將他牢牢護在臂膀之下,無微不至地照看他長大,並不畏父帝的懲罰,替他說話,喚醒頹廢的父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