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華私立敬老院內,陳小玲坐在輪椅上,看著遠邊山頭緩緩落下的夕陽,旁邊的心電監護儀不時地響起聲音,提醒著這位老人,生命即將走向終點。

護理人員小胡看了看帶著呼吸麵罩的老人,她不理解為什麼一向溫順的陳婆婆,最後會倔強且執拗的要求,要在最後的時刻看一看太陽。

“陳婆婆,我們該回房間了”

“小胡啊,老婆子給你們添麻煩了,辛苦你們了”

陳小玲耷拉著眼皮,眯了眯眼,回想這一生,生活上未曾結婚生子,事業上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體製內人員,名下無任何財產,這私立敬老院,也還是她賣房賣車才得以住進來,隻為死去時能有人收屍,不至於死的太難看,所以在得知自己的病情不會再有好轉時,她拒絕了在醫院裏靠著儀器維持生命的日子。

她這一生對待任何感情都太涼薄,歸根究底,也隻是自私,父母供她念書,讓她平安長大,可她滿腦子隻想著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家庭,所以當她能獨立生活時,她斬斷了一切與家裏人的聯係,隻每月給出兩千的生活費寄於父母,對於父母,她不孝。

望了望遠處的餘暉,陳小玲突然回憶起兒時,坐在許家鎮上那條小河裏的大石頭上曬著太陽,那時的太陽可真暖啊……

心電監護儀上的線一陣亂跳後,終歸於直線。

“叩叩叩……”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在陳小玲耳邊響起,她皺了皺眉,感覺渾身發燙,奇怪,她不是死了嗎,為什麼感覺自己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的,還能聞見一股刺鼻的白酒味道,她想睜開眼睛,卻感覺眼皮很沉重。

“你別敲了,我是不會給你開門的”

這聲音?這聲音怎麼那麼像她媽劉翠蘭的?她已經好久都沒有聽到過劉翠蘭的聲音了,記憶裏的聲音和這耳朵邊傳來的一模一樣,依舊那麼大嗓門,透露著一股子潑辣的感覺。

劉翠蘭邊給陳小玲擦著身子邊罵,“陳平,你個沒心的,幺女子發著高燒,給你一遍一遍打電話,你倒好,不僅不接,還下著你的破棋,你現在曉得回來了,老娘不可能給你開門,你愛滾那兒滾哪兒去,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是劉翠蘭對陳平說過最多的一句話,陳小玲和她哥陳家龍甚至勸過劉翠蘭離婚,可是劉翠蘭寧願各自分開過活,也不願意去扯離婚證。

陳小玲後來有一次問過她大姨,為什麼她媽跟她爸關係都名存實亡了,還不離婚的原因,她隻記得她大姨說,“離婚,瓜娃兒哦,真離婚,你們兩個娃娃以後咋整,會被人看不起的”

“唉”陳小玲心裏歎了口氣,她這又是在胡思亂想什麼,不是死了嗎,難道真如那些無聊文章上寫的,死了的人真能看見想念的人的一切?思及此,她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一雙粗糙,滿布厚繭的手,此時揉了揉陳小玲的臉,將一隻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幺女,醒了?想喝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