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那個女人鎖了作畫間的門,走了過來,依然看不清楚她的樣子,但聲音很清雅,她說道:“今天是周六,比平時人多,快到開門時間了,你爸爸不在,我知道你的古琴過了十級,待會兒彈《平沙落雁》、《廣陵散》和《瀟湘水雲》這三首,好嗎?”
她的話十分跳躍,能跟得上她的思維的人,一定不多。她說今天是周六,也就是說我又回到了3月8號。說完,她用手縷了一下頭發,把手上的顏料都沾上去了。我好心提醒道:“好的。你的臉上和頭發上沾了顏料。”
她隻是點了一下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去管那些顏料,徑直去開了店門。
外麵排隊的人,魚貫而入,在這間約兩百平米的陳列室,悠悠然賞起了畫。我深吸一口氣,彈起了《平沙落雁》。向來與音樂無緣的我,此時十分熟練地彈著古琴,也從中感覺到那種寂靜清婉淡泊寂寥的意味,恐怕這時我的意識,更多地表現為這個空間的端木賞。
我沉浸在樂聲裏,同時也思考著這個端木賞的性格。從衣著打扮到愛好,無疑表明這個我是個熱愛古代文化的人,同第一個空間懂得文物鑒賞的我不同,這個我更注重的是一種情懷,而非實物。因此,這個我一定也是個寂寞的人。這樣自己分析自己,倒有些奇怪。幽幽歎了口氣,我專心於彈琴。
彈完這一首,我稍作休息。這時,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小聲說道:“不好意思,你剛才有一個地方彈錯了。但是,你彈得很好,意境清幽雅致,我就是拍馬也趕不上。”
很會說話嘛。“謝謝你的提醒,也謝謝你的誇獎。”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轉身繼續慢慢踱步,去看牆上的畫。我這才粗略地掃了一遍這些畫,有中國古典水墨畫,也有現代抽象派油畫,風格迥異,看似雜亂無章,卻又很和諧地融合在一起,畫畫的人固然高明,擺這些畫的人同樣高明。
休息了大約三分鍾,我又彈起了《廣陵散》,這是個十級曲目,要認真彈。剛彈到一半,一個顧客要求購買牆上的一幅畫。我並沒有停,那個臉上頭發上都沾著顏料的女人,走過去,說道:“此畫有高山流水之意,頗得中國古代山水畫的真意,在這裏寄賣這幅畫的畫家雖然並不很有名,但此畫卻是這裏第二貴的畫,希望您能明白。”
那個顧客沒有說話,而是退了一步,環顧四周,指著一幅由無數個不同顏色不同大小的墨點組成的油畫,說道:“這幅畫是這裏最貴的畫吧。”
那個女人點了點頭,默默取下那幅山水畫,走到櫃台處,親自小心翼翼地卷好畫,放在盒子裏,包好,交給了那個顧客。
顧客拿出一張卡,並沒有問價錢,遞給了收銀員。
收銀員看了看那個女人,女人點了點頭。交易就這樣完成了,在顧客並不知道價錢也沒有問起的情況下,這得需要多大的信任啊。這也是我見過的最奇特的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