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可以去守林人小屋了。”克裏斯頓疲憊道。這神父累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隻能像個苟延殘喘的將死之人般半倚在樹幹上——剛才那一通使勁讓他的傷口又開裂了。男人的臉色已從剛才的慘白變成了一片青紫。即便身上蓋皮埃爾給他準備的厚實的皮毛大衣,他的聲氣兒仍是越來越低,胸口的起伏也越來越微弱,“趁現在天還沒黑那些狼還不會來趕緊走,”神父虛弱地道,“你還來得及離開……”
“不,求您了……主人,您剛才也看見了,皮埃爾已經懂得對付那種東西了,所以我一定不會再拖累您的。”皮埃爾小聲說著揉了揉眼把繩子收了起來。這男仆在小心翼翼地給主人簡單地處理了傷口之後,用近乎卑微的哀求眼神一直望著神父,腳下則小步小步極緩慢地挪著,仿佛生怕驚動了主人就會被立馬趕走一般;待到他挪到了另個相對沒容易保持平衡的枝椏上時,這少年就像塊石頭似地蜷縮在那裏徹底不動了,隻怯生生地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神父。克裏斯頓見此不由歎了口氣。他再沒理會那小子,隻是從油紙包裏拈起一個裹滿了肉凍的肥兔腿啃了起來。
隻要挨過今晚就好了。
克裏斯頓眯起了眼睛。嘴裏肉質粗糙的兔肉雖然又冰冷又難吃,但好歹是能讓他的體力快速得到恢複的。也虧得這地方有雪鬆,不然今晚就真的難熬了——無論是光明神教還是原教,雪鬆都和神明本身關係匪淺。在此兩教中,神子所誕生的地方都是由雪鬆所鋸成的馬槽,神子臨死前與門徒的聚餐都是在一張雪鬆木桌子上進行的,而神子最終受死的刑具也同樣都是由雪鬆木所製成的——這使得無信仰的流浪法師們所用魔法總是因信仰力的抑製作用之故在雪鬆附近被削弱許多,而此兩教中能使用神術信仰虔誠的信徒則會得到一定程度的能力增幅。比如說,此刻正在他體內緩慢運行著的,在體內流竄的神力會帶來輕微炙熱感的治療術……
——等等。
麵色稍微好了些的神父透過針葉看了一眼石板被大雪埋了起來的主幹道,把手裏的骨頭用力往遠處一扔。
有道和他目的地同方向的普通手推車車轍。車轍旁邊的腳印一直是兩個人的……剛才有平民路過這裏?還有後麵那是……
“皮埃爾!”克裏斯頓掏出手帕把手指擦幹淨後托了托幸存的單片眼鏡,“看那條在山石旁邊的痕跡。”
“啊,是,主人!”小男仆語調聽起來十分快活,他終於從石化狀態中被解放出來了。這少年顫悠悠地扶著周圍的枝椏,把頭轉向了神父所指的方向,“啊,那是漢娜他們一家人!”皮埃爾說著有點心虛地覷了神父一眼,看見對方笑得春暖花開的一瞬頓時狠狠地打了個冷戰,“您當時昏迷著,我不敢信任他們,所以……”
“……我說的不是這個。”克裏斯頓看了他一眼,臉色變得有些怪異了起來,“你仔細看。”
皮埃爾撓撓頭,疑惑地瞪了那邊老半天。在雙眼差點瞪成鬥雞眼的那瞬,這瘦小子突然噤聲了。他看見山石旁邊灑落著一些不知道什麼液體滲了雪裏去所凍結而成的深□□塊,還有一條在視野裏極細極短的不規則棍狀物……
雖然並不能把那東西的模樣看個真切,但童年經曆並不美好的皮埃爾非常清楚地知道,那形狀和顏色是連著褲子一起被砍下來的人的小腿。
即便閉著眼睛,他也能在腦海裏根據那色塊描摹出那東西的細節……因為,他看過太多這玩意了啊。
“看來漢娜的運氣可不怎麼好,”他聽見神父的聲音仍在繼續,“她和我遇上了同樣的事情呢,可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