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放榜當天,京中都在賭是謝家風光無限的謝小公子,亦或者莊家、李家、林家,哪位公子當得狀元郎,而出乎所有人預料,這一年,新科狀元不出自耳熟能詳的世家豪族,是一位籍籍無名之人,打聽猶無門。
牆門下熱鬧非凡,商賈官紳都在物色未來的人才,擠得附近茶樓滿座,這一天的姑娘們也並不會被拘在家中,可以光明正大出來著眼風華。家中有孩兒科考的,早早將車馬備在一旁等著了,一時間街道水泄不通,陛下也是早有準備今日會如此,特派了些禦林軍來把持場麵。
於此同時,蘭因尚且不知自己已經高中狀元,正在客棧裏收拾行李,準備出城,回承皆寺。
他隻記得自己原本是一名流浪兒,有一日走到山腳下見一石階不知通往何處,此山不算陡峭,他也就順著走上去了,不知走了多久,濃霧也散去,眼前見一滿麵笑意的胖和尚,他問:“小兒何來?”說來奇怪,和尚從不問人來處,此時卻問了,還問的一個顯而易見是乞兒的小孩。
蘭因此時還沒有名字,也不知如何回答這和尚,他看著身上這幾塊破布,一塊是很久之前在別處一位老乞丐身上得來的,一塊是他在城裏偷別人的,一塊是他一直都有的,這些他緊緊纏在身上,思考了會便悶悶稚子之聲道:“處處都來。”
胖和尚道:“如此,小兒隨我來。”蘭因大喜,他雖然小,但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蘭因順理成章進入了承皆寺,他一身破衣,頭發糾結,洗漱是要的,胖和尚怕他淹死在水缸之中,便在一旁看護,待他洗淨穿衣之時,胖和尚也看見了,他沉默不語。
隨後胖和尚一聲歎息,道:“如此,你隻能做俗家弟子了,小兒可有名字?”
他沉浸在有地方可以落腳的喜悅當中,答道:“沒有!”
胖和尚笑意不減,開口:“那你便叫蘭因吧”
話說回來,蘭因出了城門,一路向西,直到日升中天,他才到山下,石階周圍山林鳥語花繁卻不似人造之景,直至石階盡頭,一個小和尚已經在等他。
蘭因開口道:“慧弘,為何在此處?”小和尚身後樓座飛簷層疊,兩旁有些羅漢鬆,樹木遮掩著屋簷蜿蜒向更深處。
慧弘答:“蘭因師兄,方丈說,此次你下山,塵緣已開,其他沒說了。”他光潔的腦袋上六個顯赫的燒香疤,恭恭敬敬對蘭因低著頭。
蘭因苦笑,他知道的,方丈叫他下山,必是有事的,又詢問到:“方丈現在何處?”
慧弘抬起頭,滴溜溜的眼睛轉不停,他說:“方丈雲遊去了,現在師父擔任住持。”
蘭因心下了然,去往禪房放包袱,便去誦經了,隻是才半個時辰,慧弘飛也似的跑進來,氣喘籲籲:“師兄!你犯事了?”。
而此時皇帝的詔書到了客棧無人接旨,宮中太監急得團團轉,他們隻知道這個狀元年十六,畫像衣著一概不知。
說起來這個,宣旨的太監想起來之前殿試之時,遠遠看過這幾位進士,那名叫做蘭因的,衣著樸實,似是披著藍布僧袍,想不到他竟中了狀元。
這時一個小二聽到眾人嘀嘀咕咕說什麼僧袍,主動上前告知:“各位內官爺,確是有一名身著僧袍的小生在本店落腳,今早剛離店,說要去城外承皆寺,想來應是那的弟子罷,小二我想問問,他竟是狀元郎嗎?”
那太監倒是也不嗬斥小二,嗬嗬笑了兩聲:“這不必打聽,過幾日想必茶樓遍地都是這位狀元郎的消息了”太監心想,奇了怪了和尚不住廟,下山考狀元來了,不知道有沒有賞錢,住的這間客棧,也是很寒酸。
太監思索一番,承皆寺也不遠,出了城門向西快馬一個時辰就能到,與其原路返回宮中不知如何回話,不如先去找人,晚些時候回宮稟明倒是不耽誤事。不知這新科狀元是如何回去的,騎馬還是趕車,看他住的店,太監覺得最有可能便是走路了,保不準路上還能遇到,便吩咐了注意路上僧袍行人。
這便帶著一小隊儀仗而去,在宮中拘束久了,他騎起馬來也有些快活。這一路上抓了幾個行人來看,倒是沒有遇到狀元郎,到了山下石階處,佛門重地還騎馬上去就不恭敬了,此處山清水秀,走一走倒是很好。
蘭因心下疑惑:“何事?怎麼如此慌張?”
慧弘扒著他的腿不放:“來了好多太監,說要宣旨,方丈讓我來找你,收拾收拾出去接旨。”
蘭因一聽,便心裏有數:“不必收拾了,就這樣前去吧。”他在後殿香壇處待久了,一身香火味,合上了經書,就前往大殿了。
太監站在大雄寶殿門匾下,遠遠看見一小郎而來,還是那一身藍布僧袍,身條挺拔,骨肉都極好的樣子。走近了,才發現這小郎麵似觀音,如果說有哪裏不同,便是他眉形似劍,一根一根卻寡淡,能看見底下膚肉,且一臉一身麥色皮膚,眼光毒辣如他,一時之間竟也分不清男女。
旁邊宮女咳嗽一聲他才回過神來,對著跪下的蘭因宣讀聖旨,讀完不忘扶起新科狀元,笑嗬嗬交代一些瑣事,諸如明日皇上設聞喜宴,這一道聖旨宣他官封中書省主書兼翰林待詔,這是個七品從上的官職,後日就得前去報道。
蘭因心下了然,喊了太監的恭名謝過後,回去禪房收拾起東西,慧弘在一旁眼巴巴看著他,很有些不舍的情緒。
“慧弘,我隻是到長安城裏任職,休沐時還會回來的,你這模樣,心經是沒修好。”他是這樣打算的,到現在師傅和方丈也沒提起讓他還俗的事情。
蘭因知道這小師弟總喜歡跟著他,隻要有他在的地方,必是粘上來的,每每被師傅提溜去罰抄心經時便摸著腦袋哭。
“二師兄,我們廟裏,隻有你最好看,其他人頭光溜溜的,既沒有頭發,麵容也不使人心曠神怡。”這咕嚕話他說了多回了,總是不厭煩對蘭因說。
確實是這樣的,他們的大師兄肌肉筋虯,力大如牛,拔山打鼎不在話下,但他為人並不如表麵上憨直,反而心細如發,蘭因越發羨慕他起來。
“慧弘,我此去任職,尚不知何時休沐,你替我在佛主麵前誦念三藏十二部,回頭我要問無相門的師叔們的,你需得天天的去。”這話自然是騙他的了,禮佛如何替?替不了的。小師弟年紀小,必要一些拘束的,倒是很討香客們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