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於民國,那是一個時局動蕩、人心浮動的年代。

幸而,我父親母親的祖上,有先見之明,兩家人一起遷居到了地處偏僻的清縣。

清縣這地方雖小,總歸是江南多為魚米之鄉,窮也窮不到哪裏去。

再者,我父親母親的祖上,都算是家世殷實。這傳到我父母這一代嘛,雖說是大不如往昔,可跟當地人相比,還是有幾個錢的。

我,有兩個名字,一個是家裏給取的,一個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

於立庭這個名字,在我看來,隻是家族賦予我的一個代名詞,我很不喜歡,卻又不得不接受,正如我母親不喜歡我,卻依舊選擇了生下我。

陳梓言這個名字,是我給自己在外取的學名。我本來的設定是,在縣城上完中學就去留學,好好領略一番外國人的生活,以及他們各種先進的東西。

父親起初說什麼都不同意,最後經過我多番口舌,父親這才勉強的做出退步,準許我去上海讀書。

可我那些叔嬸唯恐天下不亂,偏要來動搖我父親。不過,畢竟是關係到我的將來,父親這回的耳根倒是沒軟。

說到這裏,我很不能理解,我阿公阿婆、祖母祖母怎麼會生那麼多孩子?

特別是我父親這邊,我大姑姑老早就出嫁了,因我父親是家族長子,那自然得擔不少責任,偏偏他又是個重兄弟情的,被他那幾個兄弟是拿捏得死死的。

而我母親那邊呢,則是女多男少,就我小舅一個男丁,大家都是圍著他轉。我母親排行老三,她原本有個初戀,可我阿公阿婆偏就看中了我父親。

我父親呢,因著他是長子,早早的承擔起照顧兄弟的責任,就把學習的機會給了下麵兩個弟弟,因此,他沒多大的學問,也就人長得端正好看。

在我母親眼中,我父親就是個平庸之輩,她本不願意嫁給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的,可架不住我外公外婆的攻勢,最後隻得妥協。

嫁過來沒多久,她就有了我。夫妻間的關係,貌似是有了我和諧多了,可也沒維持多久。

在我六歲那年,我母親做了件離經叛道的事情,她,去了城裏的一所天主教女子學校當實習老師。

父親雖然心裏很不舒服,卻不知道他是出於對母親的什麼心態,最終還是選擇了支持母親的信仰。為此,父親沒少被他那幾兄弟冷嘲熱諷。

當然,我阿婆和幾個阿姨也沒閑著,也曾輪流去勸說過母親,可母親是鐵了心不回頭。

慢慢的,我阿婆她們便再沒說什麼。而我父親這邊,也是該幹嘛幹嘛,生活就這麼波瀾不驚的流逝著。

伴隨著一陣刺耳的火車汽笛聲,將托腮看窗外神遊物外的於立庭吵醒了。

他回頭看了看旁邊那些正準備站起來的乘客們,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聽見車廂巡檢員的喊聲:“到站了,到站了!”

他這才恍然,趕緊收拾好東西後,跟著乘客們往車門跑去。

當他走下火車的那一刻,於立庭忘乎所以的放下行李,伸展雙臂,深吸一口氣後大喊一聲:“上海!我來啦!”

他這一嗓子,把在他前麵下車的一個老男人乘客給嚇一跳。

對方當即轉過身來,嘴巴裏粗魯的蹦出一句上海方言:“儂個小赤佬,腦子瓦特勒!”

於立庭剛想回敬他,卻被人從後推搡了一把。他扭頭一看,是個拎著大包小包,嘴裏叼著煙的旗袍小姐姐。

出於禮貌,於立庭並沒說她什麼,隻是做了個摘帽禮讓的動作,提示請她先過。

小姐姐偷笑著瞄了一眼後,朱唇輕啟:“各個小虎子老賽格,謝謝儂哦……對了,有機會來光顧七重天,姐姐我給你打個八折……”

聞言,讓於立庭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尷尬地朝對方笑了笑後,隨即拎起行李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