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霧霾籠罩著整座海津市,蜿蜒曲折的海岸線邊漁火零零星星。
燈火闌珊的港口,幾艘貨輪的鳴笛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擺動著千鈞重負的船身緩緩往一望無垠的海麵駛去。
幾隻螢火蟲拍打著殘缺的翅膀,在驚濤駭浪的海麵上搖曳著,在貨輪駛過之時,把海水往兩邊翻湧開來,卷起數米大浪,將那些孱弱的小蟲拍打下來,浸沒在海裏。
生命在時間的洪流中宛如滄海一粟,有限的生命終究逃不過腐朽。
海浪附帶著一些來自海底深處的身影,然後將其重重地拍打在岸堤上,最後被擊得粉碎,衍生出一些泡沫在海麵上下浮動著,若隱若現,詭雅異俗。
沿海的風肆無忌憚地撕扯著路邊的棕櫚樹,它們將黑色的夜空撕開一道口子,鑽頭覓縫朝著這座孤寂的城市踴躍而來。
在海津市的醫院裏,護士還在忙前忙後,他們在按部就班給傷者換藥輸液。
醫院走廊上白熾燈將地板照得鋥光瓦亮,空氣中夾雜著濃烈的酒精和西藥的味道,白牆上隱約冒著徹骨的寒氣。
走廊的靠椅上坐著幾個身影,他們有的耷拉著腦袋,將頭捂在風衣裏,有的靠著座椅,閉目休憩著。
一個重症室裏,源源不斷傳來輸液管裏的點滴聲,聲音在這密不透風的重症室裏徘徊不定,從而滋養生息出漫無邊際的滿腔惆悵。
病床上躺著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他滿臉皺紋,臉色蒼白,上臂上插滿了針管,此時的他呼吸微弱,死神正將他的生命一點一點褫奪而去。
旁邊坐著一個身著淡藍色連衣裙的女孩,她身材修長,長發披肩。
女孩一臉稚嫩,二十歲左右的樣子,臉龐白皙,膚如凝脂,兩彎罥煙眉,眼露惆悵,呆呆的坐在床前。
夜靜得可怕......
悄無聲息之際,死亡的氣息猶如墨汁滴落在房間一般在空氣中渲染開來。
她盯著心電監護儀慢慢下墜的曲線,臉色變得惶恐起來,忐忑不安的心再次使她的神經緊繃,迫使她連忙按下了緊急呼叫鍵。
在片刻之後,醫生脖頸上掛著聽診器來到了她的麵前,緊隨其後的護士推著小車,上麵放著配對好的針水。
此時的她痛心疾首,望著唯一的親人正被死神無情的罹害,心中五味雜陳,仿佛打翻了佐料壇子,酸的、苦的、辣的一股腦席卷而來,頓時潸然淚下。
“陸蔓芯小姐,先別急,我們先到外麵好嗎?”護士連忙安撫著。
隨後將她攙扶出重症室,此時,淚水早已刮花了她那稚嫩的臉龐。
透過玻璃,她親眼目睹了心電監護儀上的波紋變成直線,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被死神奪走了生命,隻留下一具幹癟的軀殼。
望著生命的消逝,她無能為力,那些短促的時光瞬間磨滅在歲月裏,隻有數不清的傷痛蔓延著她整個身體。
頓時感覺天昏地暗,頭重腳輕,隨後跪倒在地,淚流如注,哽咽著,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
她的記憶如同夜色一樣凝重,在歲月的長河裏沒能留下一點影子,習慣了在孤獨中摸爬滾打,命運多舛的她不得不將殘缺破碎的往事拚湊縫補,勉為其難的編造出一個滿目瘡痍的人生簡曆。
世人都有鐫刻自己記憶的權利,它們比《漢謨拉比法典》還要經得起歲月長河的洗禮,而伴隨著陸蔓芯的隻有支離破碎的夢境和跌進深淵般的倥侗。
逝者已逝,人總要有分別的一天。
在處理完爺爺後事之後,她並回到了學校,以為爺爺的離世會使她徹底陷入迷茫,可不然,渾渾噩噩的記憶總是能讓她從傷痛中剝離出來。
有時候看著鏡子中自己,竟有些波譎雲詭,那虛無縹緲的鏡像,把她帶進了另一個神秘空間。
當一個空間靠著自己的精神支柱孕育而生之時,一些詭譎雲湧的東西也從封印心魔的鐵箱中重生。
它們推波助瀾地將陸蔓芯徹底推進著黑色的幕布中,萬目睚眥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陸蔓芯的孤獨不言而喻,她的記憶被命運的淒風苦雨蠶食殆盡。
阿爾茲海默症患者之一的她沒有多餘的記憶來佐證她是幸運的,隻不過是恐懼心安理得用來撕破她心理防線的借口罷了。
在那個世界裏到處彌漫著某個腐朽的味道,本以為那裏鳥語花香,直到最後才發現一切都是假的。
褫其華袞之後,處處都是頭戴儺祭麵具的亡靈。
拚命的晃動著它們的頭顱,發出詭異的聲響,諂笑脅肩的向人示好。
她隻是自顧離開,實在無法喜歡它們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