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起床了”

陳宥述已經聽膩了這句話,但是這聲音倒是頭次聽。莫明有些悅耳。

他微睜著眼瞟了一眼來人,不瞟不要緊,這一瞟倒有些挪不開眼。

來人像個讀書人,穿著長衫馬褂。麵如玉盤身如玉樹,生得好生清秀,稱得上是美人。這讓陳宥述有了些興趣,畢竟這大宅裏除了對他畢恭畢敬的下人和他,鮮少有別的人。

陳宥述微怔,隨即又從床上起身饒有興趣打量著來人。

“你倒是變化挺大,我都已經認不得你了。”陳宥述實在不認識這個人,但瞧他那叫人起床的架勢,想必是這大宅裏的人,沒準他倆小時候認識呢。

“少爺不記得了,正常”來人似乎有些窘迫,眼裏閃過不明的情緒轉瞬即逝,但很快又變回冷淡的模樣。

這會回輪到陳宥述窘迫了。唉,知道一人個名字竟如此難。

陳宥述隻得讓他先下樓,自己收拾一下便下去。

李安運覺得陳宥述大難不死,倒像換了個人似的,莫不是良心發現。

李明安見李安運下樓,迫不及待迎上去,“少爺呢,你小子也不知道伺候少爺起床洗漱,怎麼念個書越來越不懂事了。”

李明安是這大宅裏的管家,人已年過花甲。他人比這陳宅還老哩。

當年,他與這陳宅老爺陳列平那是同穿過一條褲襠的友誼。

可是時過境遷,再見時,我已經得喚你一聲老爺。

而這李安運便是李明安之子。陳老爺覺得李明安老來得子,是天大的幸事,便給他取名安運。李明安有幸得陳老爺賜的名,便隻叫老爺取得好。

李安運也是沾了著陳宥述的光,他比陳宥述晚一年出生。陳老爺為了讓陳宥述有個伴,從小陳宥述學啥李安運便也跟著學啥。也算得上半個少爺。

但是,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①

8歲那年陳宥述大病一場,怎的也不見好。陳老夫人心疼幼子,什麼法子也用上,不見好轉。最後,不知從哪找來一巫師施法。眾人圍著陳宥述道士念了一大串巫語,說是陰氣太重被逼附身了。陳老夫人急了,叫道士無論如何也要治好她的寶貝兒子。

道士倒不急,微略思索,好像他在認真想法子似的。

這道士長了一副細小的的眼睛,給人一眼假。但有時候,寧可信其有,也不願信其無。

“錢好說。”陳老爺開口了,事情也就自然解決了。

隻見,那道士看了一眼李運,嘴裏哼道“陰氣重,當然是要陽氣中和,陰陽結合了”

末了,便拿錢走了。也沒點破,但這陳宅除了大少爺,就屬李安運陽氣重。至於這怎麼個結合法就不得而知……

從那日起,陳宅上下對李安運的態度也是有所不同,表麵客氣,背地裏隻剩下指點和同情。

而這次,陳宥述被刺久病了一場,這才叫李安運從宿舍回家住的。

8歲那年,陳宥述病好了之後。陳宅硬是讓陳宥述在家念私塾,李安運自是陪著。隻是後來,陳宥述留洋了,李安運讀了燕京大學。

這會不認得了,倒也正常。李安運心裏這樣想著。

李安運巴不得這家夥不認得他,雖然倆人一起過上學,蓋過同張被子。但李安運總覺和他聊不到一塊去。

這大概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吧!

如今讓他再每日陪著這位公子爺,不免讓他頭疼。小時候,倆人都待在這陳宅,即是倆人暗地裏不對付。但每次陳宥述得了好玩意還是第一個分李安運玩。

偶爾,倆人不想聽私塾先生講課,也會一起偷去街上玩。隻是走不遠,畢竟外邊已經慢慢變天了。

加之,陳宥述留洋回來,除了去舞台廳和租界地,就是想現在躺床上,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陳宥述隻留了一年學。據說,是那洋鬼子瞧不起人,陳宥述便給人幹倒。還是托了好多錢和關係,才能毫發無損的回來。

下樓聲響起,李安運也漸漸收回了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