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陵容,父親是鬆陽縣丞安比槐。
我爹從前是個賣香料的小生意人,我娘是蘇州的一位繡娘,她生得很美麗,我爹一見傾心,後來他們就成親了。
那時候我娘過得還很高興,她日日做繡品去賣,為的就是給我爹捐一個九品芝麻小官。
後來我爹真的做了縣丞,我娘的眼睛也熬得不大好了,我那時才六歲,我和我娘原本是很高興的,但我爹卻自此變了。
他當上了官,逐漸就有了小錢,便娶了好幾房的姨太太,其中最得寵的就是範氏。
我和我娘成為家裏最多餘的人,她辛勤多年,眼睛已經熬壞了,人也不夠漂亮,又隻有我一個女兒,我爹就再也不來看我們了。
我娘性情軟弱,隻能日日躲避著人哭泣,最終她的眼睛被哭壞了,我爹隨便找了幾個大夫來瞧了瞧都說很難看好,最終也不了了之。
於是我娘這個正妻更加不能理事,我爹覺得她上不得台麵,家裏便由最得寵的範氏打理。
範氏也很爭氣,嫁給我爹不過一年就有了兒子,我爹便給他取名為“安寧乾”,從此他在家裏的待遇比我這個嫡女還要好。
範氏對我爹說,我娘這樣的女子不會理事,隻會日日哭泣,和一個喪門星一樣,我在她的教導下如何能夠長大成人。
我爹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從那天起,我日日都要去範氏的房中給她請安,聽她的教導。
嫡女給小妾請安問好,日日聽訓,我現在想來都覺得萬般荒謬,我娘卻從來無能無力,或許我這樣的膽小謹慎的性子就是這樣養成的吧。
“哭什麼哭!你可別學著你娘的樣子日日號喪,她打量著是把我們安家哭散了才安心是吧?”
這是一個雪天,我在範氏門外的廊下罰跪,因著她的小女兒瑤容搶走了我的東西,我偷偷哭被下人瞧見了告訴了她,她便這般大發雷霆,拿著雞毛撣子打我的腿。
我咬牙跪在那,心裏委屈極了,卻也不敢再掉眼淚。
“範姐姐,你可別和這個丫頭置氣了。”
薑氏是範氏的狗腿子,她隻生了一個女孩叫薇容,因著她娘會巴結範氏,她反倒比我過得還要風光。
範氏將雞毛撣子仍在地上,大口啐道:“啊呸!瞧她那副模樣,倒像是我管教她錯了一樣,裝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想讓老爺憐惜不成!和她娘一樣,是個賤人胚子!老爺真是糊塗,找那樣的做正室!”
另一個謝氏也捏著嗓子叫道:“哎呀,範姐姐哪裏話,這府裏上上下下還不是得聽您的,您呐就是咱們安府的當家夫人,這對狐媚子母女哪比得上您和大公子一根腳指頭哩!”
聽到這話,範氏方才止住胸口的起伏,她坐在軟墊上裹得嚴嚴實實的,嫌惡地眼光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了好幾個來回。
我心裏恨極,卻無能為力,因我生得美麗,而她後來生的小女兒瑤容卻像我爹,著實遜色我萬分,她便越加憎惡我和我娘,薑氏和謝氏明裏暗裏都想盡辦法欺負我們。
而且不光是這幾個妾室,就連我的庶出弟妹都會欺負嘲笑我,尤其是範氏的兒子,安寧乾,他五六歲的時候很頑劣,會剪碎我準備拿去賣錢的繡品,會在我走路的時候故意踩著我的衣裳叫我摔倒……
家裏的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叫我膽戰心驚。
而每到這時候唯有蕭姨娘會站出來,說兩句婉轉的好話勸範氏放過我,背地裏她還會送吃的、首飾和衣裳給我和我娘。
她的心實在是太好了,卻一生都無兒無女,於是我後來將她接來京中同住,生活裏一應都仿照我娘的例子。
而我爹知道了這些事,卻從來無動於衷,像這個冬天裏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我已經記不清到底有多少了。
他對我疏忽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我知道家裏也算富庶,從我三個妹妹身上的金銀首飾就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