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在嗎?”花店甜曦的氛圍被這一句雄渾的聲音以一己之力碎了一地。如果不是這一句,白雋肖也不會這麼輕易地被從午後的微醺中炸出來。

他盡量壓抑住緩緩湧上的被擾亂愜意休憩的小脾氣,好聲好氣地向來者說了第一句話,不是“歡迎光臨。”而是“這位客人,請您注意音量,花店的地方不大,聽得見。”

不過確實,白雋肖的聲音確實斯文悅耳,人也比眼前這位一身黑的先生潤眼太多。

“哦,好……”來者似乎有點無措,他的穿著很有個性,款式透發出一種張揚跋扈,但是此刻頂著他的表情的腦袋卻看上去與穿著像是兩個圖層。

他還特意放細了聲音,想盡量彌補被他碎掉的花店的靜謐,但似乎成了另一種樣子,像碎掉的hallokitty被活生生拚成了粉麵粉衣的豎眉毛張飛。

“你……”白雋肖稍稍皺眉,“想買什麼花?”

“送人的。”

“送誰?”

“啊?買花……還要講究這……這些嗎……?”

“這人第一天開發出語言功能嗎?說話這麼磕巴?”白雋肖雖然聽著他說話挺不舒服,但買賣至上,他還是去咬咬唇把這想法哽了下去。

“當然,看你送誰。收花人不一樣,花也不一樣……”不過你應該也不知道,白雋肖心裏的小人暗暗扶額。“這樣吧,你說你送誰,我給你挑。”

“送……我母親。”

“好。你要確認阿姨沒有過敏史,不然本店不為過敏後果付責呢。”白雋肖邊說邊轉身從不同長花筒中各利落地抽出幾簇花,然後又溫柔地把花團在胸前。知道的覺得這是花店老板,不知道的以為是什麼主題攝影的主角。

……

“包裝好了,請您說署名,我來寫寄語卡片。”

“廖景重。”這人說起名字來倒是挺利索的。

“好了。”白雋肖雙手托著把花遞到廖景重麵前。廖景重卻撲騰了半天不知道從哪裏裏下手取過去,最後隻捏住了花束塑料膜的一角,將花釣了過去,然後單手一把握住花束根部拿著。這個行為夠白雋肖在內心把眉頭扭轉成高速旋渦了。

廖景重走後,白雋肖剛剛被迫上鎖的嘴終於被解開了:“大汗天兒的,居然一直有種溺水的慌張和別扭,這人……挺奇怪的。”

這話他倒是說出來了,幸好隻有花聽得見。

再看看廖景重吧,這小子把花兒的包裝紙都攥糟了。一張冷峻大氣的臉這一道兒一直藏縮在黑色遮陽帽裏,低頭透過發絲兒迷迷混混地看路走著。

他確實不太擅長交際。他接觸的人很少,所以很少有人和花店老板一樣用那樣有彈性的話音和他對談,就像他從來沒有像剛剛在花店一樣摘下帽子淋在陽光裏。想到這裏,他忽有一種漫步在陽陌上的悠然。

剛剛白雋肖把花懷住的時候,他是看見了的,眼神還快流出來了呢,因為白雋肖太好看了,但直勾勾盯著人家像什麼話,所以他當時又把臉別了過去,隻敢透過發疏瞄著。

“這……這花店可以……常來。”

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那麼幾處想出逃的暗角,對廖景重而言,所謂的家就是那個充滿暗刺的地方。

a市郊區的商務複式小區,是一塊兒一直壓著廖景重心的地兒,他家在那兒,應該說,是他家的房子在那,那個120平的複式,很大,但是也愈發顯得那幾塊夠得著稱作“溫馨”的地方那麼微不足道。

“回來了……”盡管沒有人,每一次廖景重開燈後還是會向著空氣說上一句。雖他早就已經熬過了麵對空無一人的房間會失落的年紀。

屋子裏裝了不少燈,但他隻開了一盞,燈光垂著桌子直直打下來,暖色,但光隻罩了一個角,染盡了落寞。

幸好方才插好的花經他一下午的折騰還直挺挺地開著,他看著它們心情又好了點。它們像在對著他笑……

“……好看……”或花又或……人?

很奇怪,他是位獨立攝影師,見過不少比白雋肖好看太多的人,但……但現在好像隻記得他了。

這套複式二樓是廖家三口人的三個房間,他的特意上了鎖,鑰匙隻有他一個人有。

房間裏各種打光燈、道具服、畫具……被散漫地擺著,隻是走進房間都需要謹著一步一探。整個房間能被稱作臥室,完全是沾了那一張床,一套矮桌椅的便宜。

他房間的燈已經壞了很久了,但他剛剛按下開關沒反應的時候才發現。

徑直走向床邊,廖景重有意識地收回了全身氣力向後倒下,然後將自己嚴絲合縫地嵌進被子裏。

他今天是真的發現了對他很重要的東西。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麵對空曠的死寂的房間陷入虛無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