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酒膨郎氣 月送子離(1 / 1)

“將軍揚沙萬裏騰馬破千軍,隱使入池幾尺束蛟困群妖。”

————————《十蓮淨晦》

“許叔,整一鬥酒!”

“小東西你他媽少扯淡,一鬥? 小子你沾過酒滴子嗎?十來斤他娘的喝不醉也撐死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眾人哄笑)

手撐著微斜的木長椅,腳跟隨著大腿的抖動在地麵與椅腳上不斷摩挲著,略帶愁容的青年歎了口粗氣。

“明個我就奔京去了。”

而嘈雜的屋內在經過片刻後寂了下來,而那個臉上沾著土塵的粗布衣青年成了所有人的焦點,大漢們放下了手中的碗,女人們咽下了嘴裏的話,櫃前的老嫗不望青年,隻是叩著櫃台的木板。

“咚…咚…咚…”

老嫗肩上的灰鳥也不望青年,隻是吧唧著喙。

“柳二兩要死了!柳二兩要死了!”它突然的喊叫打破了這片寂靜。頓時一隻大手一把抓過灰鳥一把扔到牆上。

“許斌你王八蛋!許斌你王八蛋!”那鳥毛飛的四處都是,可那鳥卻不閉上嘴。

許斌氣衝衝地看著卡在木縫裏的鳥,又看向青年,“柳二兩,你當真進京?路上的妖可不是這破鳥這樣的。你圖什麼?”

“是啊是啊,二兩,進京圖什麼?如今文考可不簡單喲,咱在這做做小生意,種種地,不好啊哈哈哈哈。”

又一個大漢說道。

“我…考的不是文官,我想考武的。”

“武的?”

“是。”

“揚沙子的?”

“進池子的。”

“當真?”

“當真。”

“嘣!!!!”

那櫃台前的老嫗停下了叩板,隨之傳來的是一聲極其大的碎裂聲,再看向柳二兩身前的木桌早已四分五裂。隨著老嫗的目光,是沾滿血的一隻拳頭。

而拳頭前是柳二兩前額,一雙黑色的眸子在拳風中微微晃動,柳二兩粗布衣早已被冷汗打濕了大片。

“二兩,你娘老子教你那些小伎倆,你盼著用那些來祭他們嗎!”

“許斌!。。過了!”

老嫗向著二人這邊走來,撥開許斌的拳頭,輕輕撫著柳二兩的頭,拭去他臉上的土,柳二兩的眼睛始終不曾眨過,血絲慢慢染上了眼白。

“二兩……你爹和你娘…可是拿命把你托給了我們。他們啊…當然盼著你這麼聰明的小孩成了龍,成了鳳…可這世道,哪時太平,咱能活著,比啥都重……”

柳二兩的眼皮終是在這時相合,淚珠刹時逃出。

“許婆婆,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爹娘也不願意見我在安逸裏混過這一輩子…我…”

“你的爹娘也是普通人,即便他們入得了池,成了淨妖使,可他們的心沉甸甸的,軟巴拉的…注定是吔虧的。你小子隨你爹娘,這本事再硬,也遲早被㧟了那軟心窩子。”

瘦巴巴的老人從屋角的草門裏探身而出,蒼勁有力的手一把搶過旁邊大漢手中的酒瓶,對著幹澀的、滿是紋的嘴就是一頓猛灌,再看著柳二兩。

此時已無人再吱語,眾人別有默契地等著,等著柳二兩,等著這毛頭小子最後的決定,大漢們知道,女人們知道,許斌知道,許婆婆知道,這老頭——柳長青,——柳二兩的爺爺,更是知道,這孩子想的,他們左右不了。

柳二兩輕吸一口氣,調整呼吸後,眸子在眾人間徘徊了一周,慢慢起身,便深深彎下了腰,向著所有人鞠了個躬。

“二兩這些年受各位關照,今決意趕京,非己不愛閑適生活,近年邪妖趁著五國紛爭,已然波及民間,春無雨潤,秋無瓜甜,國稅占二三半田畝,何來閑適可談,二兩和爹娘一般,皆是凡人一介,唯有躋身廷中,才有那名利,小子目光短淺,小子無能無技,小子無尚非儒,小子隻盼著,盼著那金子,盼著那玉佩,這時候,廷子想到的隻有那些位上的,想到的隻有位上的鄉!哪顧得上我們這般寒門。”

語罷,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地瞥向手頭的事情,該嘮的嘮,該笑的笑,該盤的盤…剛剛那位叫柳二兩的,似乎從未存在酒寨,可寨裏的木桌卻是實實在在癱倒在地,那咧嘴大笑的許斌是實實在在地擦著手裏的血,那老嫗,也確實是實實在在地叩著前台的板。柳二兩呢?提著縫著補丁的袋子推開了門,也不知是不是可惜,那一鬥酒是記在賬上,放在大漢們碗裏,二兩這小子倒是一口也沒喝上。

夜半子時

“泊柳寨”的木匾下,柳二兩穿著粗布黑衣,背著竹筐,提著把竹傘,久久佇立在前,或許十又多年,或許再也不回,他隻想再看看這個地方。月亮已上額邊,催促著他的遠行,柳二兩也不再惆悵回憶,隻是踏上那石子路,遠看著,他似乎回了頭,但隻是看看那側倒的路牌,他似乎轉過了身,但隻是撿了一片柳葉,他抬起頭,看著月亮。

“這柳家的孩子,都得奔著嫦娥去啊…老頭我啊,沒管得住自己,沒管得住你爹,也不想管你了…”那隻枯枝似的手猛地扯下長枝,又痛飲著壺裏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