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殿下。」
「要垣內,什麼事?」
「在下好像發現了天邊的一顆明星。」
「是哦,恭喜你了。」
類似的對話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千歲學姊與要垣內會麵之後的第二天早上,我在一年C班的教室忍受要垣內的疲勞轟炸。
過去的要垣內是個孤傲的宅男戰士,如今堅毅剛強的一麵已不複見,取而代之的是優柔寡斷、弱不禁風的芽菜阿宅。
「星野殿下。」
「幹嘛?」
「在下找到了天邊的……」
「你有完沒完啊?同樣的事情你是到底要說幾次啦!」
這種重複播放的說話方式,任誰聽了都會抓狂。
「萬一你跟千尋交往順利的話,到時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結婚囉!」
要垣內的戀愛觀隻有幼稚園的程度。
「可是千尋的身體並不好,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基本上跟你約在外頭見麵,可是有相當大的風險呢。」
「沒關係。以後要約會的時候,就到你家吧。」
「拜托饒了我吧。」
「真期待這次的雙重約會。」
「你根本沒在聽我說話嘛。」
我感到頭痛不已。一想到類似的狀況得持續到約會當天,我的眼前頓時一黑。更何況千歲學姊到現在還沒提到雙重約會的進行方式,希望學姊真的想好了對策,而不是隨口敷衍。
「星野外找。」
熟悉的臉孔映入眼簾,看起來有些不悅。仔細一看,原來是本班的班長高山。
「找我的?」
「嗯,二年級的真田筱。」
「真田?」
我認識姓真田的人嗎?
這時站在門外的女生朝著我點點頭。
「啊……」
原來是之前跟早見一起出現的人。
「星野,你認識真田學姊?」
我從座位上起身之後,高山突然開口。
「呃,不算認識。怎麼啦?」
「給你一個忠告,最好不要跟早見學長和真田學姊扯上關係,準沒好事的。」
「咦?」
向來重視倫理的高山居然也會說學長姊的壞話,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高山,妳跟真田學姊熟嗎?妳們是什麼關係?」
話才剛說完,高山的臉龐立刻像煮熟的蝦子漲得通紅。
「不、不關你的事!」
與眉毛切齊的瀏海微微顫抖,看得出高山內心的狼狽。丟下這句話之後,高山飛也似的衝回自己的座位。
現在是什麼狀況?
我帶著滿腹的狐疑走向門口。
「找我有事嗎?」
「翔太郎少爺有樣東西想請您過目,請跟我走一趟吧。」
「是什麼東西?」
「這就不太清楚了。」
「是哦……」
我有點猶豫,畢竟對方可是會長選舉的競爭對手。
「該不會假借這個名義,將我囚禁起來吧?」
類似的事情並不是從未發生過。
「您說呢?」
真田學姊粉紅色的雙唇浮現一抹冷笑。
我感到一股寒意直竄腦門,眼前的人物絕對不是單純的正妹學姊。
「可以找千歲學姊一起過去嗎?」
「這倒是無妨,不過翔太郎少爺想讓您過目的東西似乎跟學生會長的秘密有關,您還是單獨赴約會比較好。」
「千歲學姊的秘密?」
我為之一驚。
該不會是那件事吧?
「……好,我去。午休之前應該可以回來吧?」
「沒問題,很快就結束了。」
真田學姊這次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在真田學姊的帶領之下,我來到文化大樓最裏麵的攝影社辦。
進入房間之後,難聞的藥水味撲鼻而來。
社辦大約占了四分之一的教室麵積,最裏麵掛著一片黑幕充當顯像室。藥水味似乎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早見就坐在桌子後麵。看到我走進來之後,立刻從椅子上起身,同時習慣性地伸手撥了撥瀏海。
「你總算來了,星野。」
「你好。」
跟之前比較起來,早見的眼神顯得友善許多。這種轉變反而讓我感到莫名的不安。
「要讓我看什麼?」
「別急嘛,先坐下來再說。沙發有點髒,請別介意。」
又不是你的教室,憑什麼批評沙發不幹淨?
話雖如此,我還是依言坐下。
「有件事我想先確認一下,你真的有成為學生會長的意願嗎?」
早見的表情十分認真,兩手交握。
「這個……當、當然有。」
「真的嗎?」
「當、當然是真的。」
前額冒出豆大的汗珠。
「如果真的當選學生會長,你有什麼具體的政見嗎?」
「政、政見?」
「沒錯,類似施政方針之類的東西。」
「這……」
「沒有嗎?」
「目前沒有,不過我會找出來的。」
我不服氣地嘟起嘴唇。早見臉上的笑容,反而讓我感到不是滋味。
「好吧,我換個方式提問。」
早見豎起食指。
「為什麼學生會長會在那種場合指定你為下一任的學生會長?」
「千歲學姊先前已經回答過了,這不是我能回答的問題。」
「你是說姬宮千歲認為你是一個優秀的學生會長嗎?很抱歉,這不是我要的答案。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學生會長會認識你。」
「??」
「你跟學生會長的生活沒有半點交集。她是堂堂的學生會長,你卻隻是普通的一年級學生,既沒參加社團,又不隸屬於任何委員會。會長身為校園偶像,不認識絕大多數的學生是很正常的,可是你偏偏屬於極少數的部分。」
這位先生,你會不會管太多了?
「為什麼學生會長認識你?而且當時出現在講台上的時候,學生會長甚至還緊緊地抱著你。或許大家都很健忘,我可是記得很清楚,那並不是禮貌性的擁抱,而是激情的緊擁。為什麼?」
「我、我哪知道。」
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原來早見懷疑我跟千歲學姊的關係。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三年級的學姊確實不應該認識一年級的我,早見的懷疑並不是毫無根據的臆測。
「那隻是你不知道而已。其實學生會長跟我頗有私交,之前在講台上的表現,也是指名我為下任會長的一種演出。」
「演出嗎?看起來不太像呢。那種擁抱方式,根本就是久別重逢的情侶才有的舉動。」
「你想太多了。」
「是嗎?」
早見的眼神十分銳利,彷佛想看穿我的心。
我下意識地別過頭去。
「也罷,我們就切入主題吧……星野,不知道你對這張照片有什麼看法?」
早見將資料袋中的照片丟到我麵前。
「這是剛剛才洗出來的照片。」
「!」
看到照片之後,我內心為之一涼。
照片的背景是煙霧彌漫的禮堂,主角則是講台上的兩個身影。
時間正是我打算將千歲學姊開啟的上半身壓回去的時候。
在煙霧的影響之下,照片並不是很清楚,可是對於熟知『外人服』構造的我而言,一眼就看出千歲學姊的上半身與下半身呈現分離的狀態。
(這下子可麻煩了。)
抬頭一看,赫然發現早見正在觀察我的表情。
「怎樣?」
「這……正如我先前所言,這是學姊的演出手法。」
我雖然故做鎮靜,豆大的汗珠卻不聽話地從前額滲出。
「怎樣的演出?」
「簡而言之,目的在於讓大家對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是嗎?你手上的鐵管也是演出手法嗎?還有煙霧是怎麼造成的?幹冰嗎?」
「那次的演出完全由學姊一手包辦,我隻是配合學姊而已。直接問學姊會不會比較快?」
「請你看看這裏。」
早見指著照片中的千歲學姊。
我再度倒抽了一口冷氣。
「不覺得看起來好像是上半身跟下半身分離嗎?」
「上、上下分離?」
聲音十分空虛,心髒更是跳得飛快。
我內心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可惜好像起不了什麼作用。
「人的身體怎麼可能上下分離?哈哈哈……」
「總覺得你好像試圖將分離的上半身壓回去。」
「想、想太多了啦。」
「是嗎?」
早見的視線在我跟照片之中來回遊移,試圖藉此對我施壓。
不要緊張。早見隻是懷疑而已,手中並沒有確實的證據。隻要隨便敷衍幾句……
「你知道什麼叫做外人服嗎?」
心髒差點沒從口中跳出來。
我故做鎮靜地看著早見。
為什麼他知道外人服?
真田學姊將一本厚重的書籍放在桌上。原文書,上麵寫著Heavyindustry的字樣,看起來好像是重機械製造商的目錄。
早見翻開夾著書簽的頁數。
穿著軍服的白種肌肉男映入眼簾,旁邊則是肌肉男的腰部開啟、一名金發美女正打算跨進去的照片。
這就是千歲學姊的『外人服』。
「這是國外用來從事危險工作或是軍事用途的特殊配備。外表十分精巧,一旦有人坐進去之後,就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而且這種特殊裝備的運動能力更是遠遠超越人類。」
這種東西居然還上市販售。
「我們家是機械設備的進口商,從今年起代理這家公司的產品,所以才知道外人服的存在。老實說我還真想弄一個來玩玩呢,哈哈哈!」
我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簡而言之,我懷疑學生會長躲在這種特殊裝備裏麵。不瞞你說,我早就對她超乎常人的能力以及運動天賦感到不可思議了,這套外人服剛好解答了我的疑惑,而且現在又加上了這個。」
早見彈彈裝了照片的信封。
「這張照片是不是拍到了特殊裝備開啟的那一瞬間?不覺得跟目錄上的照片很像嗎?」
「……」
「而且我合理地懷疑你知道事情的真相。當初在講台上麵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了必須開啟外人服的狀況?而且現在回想起來,學生會長當時所謂的隱瞞多時的秘密,應該就是指這件事才對吧?」
無懈可擊的推理,我隻能像罪行被拆穿的嫌犯繼續裝傻。
「這、這隻是你的想象而已,你又沒有證據。」
「你可真是固執。」
早見雙手一攤。
「事實上我大概猜得出來為什麼你會知道學生會長的秘密了。」
「願聞其詳。」
我故做姿態。
「你應該是在偶然的情況下發現學生會長的秘密吧?」
正確答案。
「時間應該是在五月份,期中考剛結束的時候。」
我猛然抬頭。
為什麼他連這種小細節都知道?
「怎麼啦?」
早見的嘴角漾起笑意,似乎對我的反應十分滿意。
惹人厭的家夥。
「是不是覺得我知道的太多了?」
又答對了。
「因為我有個好幫手。」
「幫手?」
「出來吧。」
早見看著身後的黑幕。
我不禁瞪大了雙眼。
「怎、怎麼可能?」
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在開玩笑。
從黑幕之後走出來的人物不是別人,正是留著短發的神樂結衣。
「嘿嘿嘿……」
結衣的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事情就是這樣,我請神樂結衣協助調查學生會長的秘密。」
無視於早見的解釋,我立刻從沙發站了起來。
「結衣,妳相信早見學長的說法嗎?」
「當然!」
結衣挺起了胸膛。
「機器人耶,會不會太扯了?千歲學姊怎麼可能坐在機器人裏麵嘛。」
「沒錯。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相信。」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學生會長突然出現在你的身邊,這實在是太不自然了。五月之前你們根本就不認識,不過才短短幾天,你們就變成了好朋友,甚至還直呼對方的名字。」
結衣相當激動。
原來如此。自從戲劇社事件之後,結衣就一直懷疑我跟學姊的關係,所以早見一拿出證據,結衣就很自然地采信了早見的說法。
「這就是妳不高興的原因?」
「沒錯,誰叫你不把學生會長的秘密告訴我,太不夠意思了。」
「慢著,我沒說千歲學姊坐在機器人裏麵喔。那隻是早見學長無憑無據的推測罷了。」
「星野!」
結衣朝著我迅速逼近,表情十分恐怖。
「是、是!」
「你就承認吧。千歲學姊是不是坐在那個機器人裏麵?」
「呃……妳說呢?」
我抓抓臉頰,刻意回避結衣的視線。
「你還在替學生會長說話?」
「不,當然不是。」
結衣怒氣衝衝指著我的鼻尖叫道:
「星野,你被學生會長欺騙了!」
「我?」
「要不然還有誰?」
「慢著,學姊並沒有騙我。」
「喝醉的人都說自己沒醉!」
「學姊真的沒騙我。」
我搖搖頭,以嚴肅的表情看著結衣。
「結衣,妳好幾次目睹我跟學姊走在一起,我看起來像是被騙的人嗎?」
「我不知道。」
「這就對了。」
「或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騙了。」
「拜托,真的沒有人欺騙我好嗎?」
我不禁提高了音量。
「就算千歲學姊真的有什麼秘密,我也會想辦法替她掩飾。並不是因為學姊威脅我的關係,而是我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也就是說……」
結衣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旋即黯然低下了頭。
「……好,我明白了。」
沉默片刻之後,結衣突然開口:
「妳終於明白了嗎?」
「嗯,所以……來!」
結衣的手中握著一隻大型寶特瓶,裏麵裝著螢光色的粉紅液體。
「這是什麼?」
「自白劑。」
結衣小聲開口。
「什麼?」
「我用調理機打出來的。」
「可以用調理機打出自白劑喔!?」
「百分之百純天然素材。」
「騙人,我不相信!」
「喝下自白劑,乖乖地坦承一切吧!」
結衣抬起頭來,扭開了瓶蓋。
「等一下,結衣!妳冷靜一點,不要衝動!」
姑且不論那是否真的有自白的功效,可以確定的是我恐怕得窩在廁所拉上二天三夜才能罷休。
結衣一把扭住我的手臂之後,迅速捏住我的鼻子。緊閉牙關的我慘叫一聲,不斷拚命地搖頭。
現在的結衣隻想把粉紅色的液體灌入我的口中,眼神更是流露出疑似變態的亢奮。這種場景並不陌生,小時候被結衣當成實驗品的恐怖回憶一一在腦海中複蘇。
就在我漲紅了臉頰努力憋氣的時候——
「好了,神樂。」
早見抱著結衣的肩膀,將她拉了下去。
「噗哈!」
我連忙張開嘴巴拚命吸氣。即使是藥味十足的空氣,吸起來也是格外地芬芳。
「早見學長,差一點就成功了呢!」
「就算沒有白白劑,我也能讓真相水落石出。」
早見以微笑化解結衣的不滿。
心裏麵酸酸的。早見摟著結衣的手法看起來十分熟練,而且他們又同屬於田徑隊,彼此是學長和學妹的關係。
「神樂就坐在你旁邊,又住在你家附近,從小跟你一起長大,對你可說是暸若指掌。她是我最好的幫手,卻是你最大的敵人呢。」
「敵人……」
我跟結衣同時脫口而出。互望一眼之後,又別開視線。
結衣是我的敵人?這怎麼可能?
「如果你對學生會長的位子沒什麼興趣,勸你最好別登記參選。隻要你願意退出,我就不會揭穿學會長的秘密。畢竟學生會長明年就要畢業了,她也不會想把事情鬧大。怎樣,回去好好考慮吧。」
午休結束的鈴聲傳入耳中。
「這本目錄和照片就送你吧,有空的時候不妨跟你的學生會長一起欣賞。」
早見撥撥瀏海之後,帶著真田揚長而去。結衣朝著我看了幾眼,也跟著早見的身後離開教室。
昏暗的教室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愈想愈氣,不禁握起拳頭往桌上一敲。
「可惡!」
「不必放在心上。」
當天晚上,電話另一端的千歲學姊劈頭就是這句話。
之前我為了應不應該將早見的事情告訴學姊感到煩惱不已,直到睡前才下定決心撥電話給學姊。聽到學姊的回答,我頓時感到有些錯愕。
「一般人都會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