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穆哥哥(1 / 2)

陽春三月,本該草長鶯飛的季節,大梁皇宮卻一片死氣沉沉之景。

鍾粹宮內,宮人屏住呼吸,謹小慎微,生怕發出一點聲響。

皇貴妃沈珍兒坐在繡榻上,烏黑的秀發綰成如意髻,斜插了一梅花白玉簪,本該明目皓齒,明豔動人的臉上,此刻卻懶掃蛾眉,麵容蒼白,眼中有墨。

手中針線活不停,一隻素白的手托起卷軸錦緞,另一隻手拿起穿好線的針,用金絲在錦緞上刺來刺去,哪怕十指已被紮了數個窟窿也不以為然,那山川、湖泊漸已成型。

“咣”的一聲,沈珍兒一驚,指尖又泛出點點紅殷,奉茶的宮女慌忙跪下磕頭認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娘娘恕罪。”

大宮女崔華慌忙趕來處理傷口,沈珍兒隻淡淡道:“罷了,你下去吧,下回仔細點就是了。”

看著曾經光彩照人,明豔嫵媚,寵冠六宮的娘娘如今這般疲憊的模樣,翠華心疼不已,“娘娘,山河社稷圖要緊,你也得仔細點自己的身子才好啊。”

沈珍兒卻置若罔聞,“沒多少日子了,翠華。”

“他曾經說要帶我微服私訪,遊曆山河,看海晏河清,大梁百姓在他的治理下安居樂業…如今…我隻能把這無恙山河捧到他麵前來。”

翠華紅了眼眶,“娘娘…您還有六皇子,六皇子他,聰明早慧,跟陛下長得很像呢。”。

想到兒子,沈珍兒那張陰霾了數日的臉方才浮現一絲笑容。

“皇貴妃娘娘,陛下醒了,承德殿那邊宣您過去。”劉慶一路小跑過來,掩不住眼裏的喜色。

沈珍兒噌的一下站起來,“翠華,快,給本宮梳妝。”

自永嘉二十年起,梁帝邊清穆纏綿病榻已有三年之久,開始隻是小咳,禦醫說是感染力風寒,仔細養著,不日便能好。

偏天不遂人願,那些日子,河北大旱,顆粒無收,江南洪澇,百姓流離失所,生靈塗炭,朝廷開倉賑災,前朝忙成一鍋粥,梁帝更是夙興夜寐,整日眉頭緊鎖,後宮眾人緊衣縮食,都盼著災禍趕緊過去,還天下太平。

永嘉二十二年春,河北江南災情終於有所緩解,前朝後宮都鬆了一口氣,不想這時,梁帝卻病倒了,多日肺節鬱心,勞心勞力,梁帝的身體已如強弩之末。

開始沈珍兒是不信的,她的清穆哥哥才三十六歲,正值壯年,如何就強弩之末了?

可後來,梁帝竟然撐著去朝堂的力氣也沒了,臉色蒼白,形容枯槁。遠在北疆的太子被召了回來,侍疾君前,天子床前,隻有發妻和嫡子能守,沈珍兒已經很久沒見過邊清穆了。

再傻,也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了。

承德殿內,皇帝寢宮,明黃色帷帳,龍涎香在熏爐內靜靜地燃著,沈珍兒一身淡藍色宮裝,溫婉清麗的妝容,是昔日梁帝最愛的樣子。

“清穆哥哥,我終於又見到你了。”看著當年意氣風發,英姿勃勃,一箭能射穿兩隻雄鷹的心上人,如今這氣若遊絲的模樣,沈珍兒心中隱忍酸澀,麵上卻一派雲淡風起。

她不想清穆哥哥再為她擔心。

“珍兒…是我對不起你,咳咳…不能陪你到老,連累你在宮裏孤苦無依…”,枯瘦的雙手從枕頭下摸出一卷明黃聖旨。

“朕已經,交代過皇後和太子,待朕去後,你隨遠兒去封地臨安,朕冊封遠兒安王,那雖遠了些,卻是個清靜的好地方…”。

沈珍兒知道清穆的一片良苦用心,曆朝曆代,寵妃和其子,帝王去後,很少有好下場,受帝王猜疑,死於權謀之爭不在少數。

她的遠兒才五歲,她隻想兒子能安穩一生,臨安,不算是個好地方,人少地貧,四麵環山,但做個清閑的藩王再好不過。

“清穆哥哥,我都明白…”。沈寶珍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吐出的聲音顫抖,卻早已出賣了她。

“珍兒,你才二十四歲,還這麼小…朕去後,有合意的人,便再嫁了吧,朕不怪你…”,撫去沈寶珍臉上的淚水,梁帝緩緩說道。

沈珍兒大驚失色,這才看清聖旨上的內容,隨後果斷將其焚在香爐中,“不…清穆哥哥,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我永遠都和你在一起。”

梁帝想用力抬手,將麵前哭的梨花帶雨的人抱進懷裏,卻無論如何使不上力,隻得無奈苦笑,口中喃喃:“…你這是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