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昏黃的燈下,聽寫本,練習作文本被抽掉了鎖針,亂七八糟鬆散著,裏麵的頁麵幹淨,字跡工整,一看平常保護得很新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溫國華的傑作。
粘貼最後一本作文本,林文禮發現溫駱寫的每篇作文都是優,散亂的張頁中還夾著一篇未批改的作文,題目叫可憐蟲。
上麵寫著:
貝穀鄉有一隻大可憐蟲,在鄉民們眼裏他遊手好閑,好吃懶做,無惡不作。
鄉民經常在背地裏罵:個死挨千刀的!
大可憐蟲在鄉民生活裏無處不在。
他喜歡趕集杵在人家店門口不走,老板不耐煩,就賞他一包零食趕他:臭要飯的!別妨礙老子做生意!
他會笑著拍手說:罵得好!
仿佛是別人在挨罵。
旁人笑嘻嘻指著他:個傻子!
大可憐蟲喜歡熱鬧,哪個村放鞭炮,他就往哪家鑽。
人家辦喜事,他就跟著樂隊載歌載舞,主人家圖吉利,不會過多為難他,可是大可憐蟲樂嗬地連吃幾輪酒席。
主人家心裏非常不痛快,卻也無可奈何,隻能隨他造。
人家辦喪事,嗩呐樂隊表演完畢,大可憐蟲意猶未盡,在哭喪人群裏自唱自嗨。
主人家為了阻止他繼續搗蛋,端給他麵一碗打發他:吃完趕緊滾!
他邊吃麵邊笑著說:我天天來。
主人家當場黑臉罵他不要臉,也無可奈何,誰叫他不是正常人呢。
農忙時節,大可憐蟲到田間幫忙。
一鄉民對著他說:朝這兒扔一捆秧苗過來。
大可憐蟲準備下水遞過去,那人見他磨磨蹭蹭,朝他喊:你直接扔過來!
啪!
秧苗精準砸在那人臉上。
那人火冒三丈:好好扔行不行,有種你給老子全砸來!
大可憐蟲覺得好玩,秧苗齊齊發射,劈裏啪啦一通響,那人被砸得頭暈眼花直接坐到了田裏,爬起來後怒吼:挨千刀的,你別跑!
大可憐蟲被追著跑了三條街。
戰爭平息後,沒人發現大可憐蟲把挨田埂近的栽下去的秧苗一株一株拔了起來。
有人發現後大喊:快住手!
大可憐蟲把拔起來的秧苗捆成柱子,朝他們不滿大吼:還回去!
然後埋頭繼續作惡。
氣得人們呼叫小可憐蟲:快管管你老子!
大可憐蟲隻聽小可憐蟲的話。
小可憐蟲對著大可憐蟲說:拿來!你回家去!
大可憐蟲癟癟嘴,提起褲腿說走就走。
小可憐蟲把拔起來的秧苗一一摁回去,無奈感歎,怎麼老是替他擦屁股。
沒錯小可憐蟲就是我。大可憐蟲就是我爸。
我們是人們口中的兩隻可憐蟲。
林文禮看的是辛酸又想笑,“那一人”明顯寫的是剃頭匠齊大書嘛,那天頭都快被溫國華砸禿了。
這小子居然敢在作文裏調侃自己和自己的爸爸,心得多大啊,就不怕被同學看了去笑話嗎?
孤兒寡夫這麼多年,家裏又沒個女人,要不是鄉裏街鄰幫襯著,生活別提過的有多苦了。
林文禮疊好本子,不禁想起一些陳年舊事。
那是個極度悶熱得下午,雷鳴作響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嘩啦嘩啦下起雨來,遊走在街上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砸得尖叫連連,不敢再踏出房門門。
幾個小時後,渾濁的雨水夾著泥腥味蔓延到家家戶戶門前,把貝穀鄉街淹成了一座水島。
林文禮抱著三歲的林微桑在屋子裏來回踱步,等孩子睡著後,他再次摁下座機上的號碼鍵,電話那頭傳來仍是,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這已經是打的第二十六通電話,仍未接通。
林文禮的心情跌落穀底。
窗外風雨交加,黑壓壓的天快要塌下來。
驚雷又開始新的一輪,睡夢中的林微桑被震醒嚇得哇哇大哭。
林文禮抱起孩子不停地安撫,不怕不怕啊。
晚上七點,門前的洪水退去,雨停了。
漆黑的夜晚,街上沒有一道車光路過。
林文禮回到堂屋打開電視,頻繁的地轉換著頻道按鈕,切到縣台,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