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朦朧下的江麵上寒氣撲麵，客船正沿著江麵緩緩前行，昏暗霧氣四散的船艙裏麵，在知道命運既定軌跡的輪圈後，唐文煥睜著眼睛流幹了他期待著還是孩子的眼淚，直挺挺躺著挨到現在。眼見著霧氣中亮光盛了些，閉了閉眼讓空空的腦子緩了緩半刻鍾，便踉蹌扶著艙沿起身走到門邊。
源伯倚在船艙廊道，在門吱呀打開的一時刻便睜開了布滿滄桑皺紋的眼睛，正要起身時，便聽到唐文煥啞著嗓子道：“阿伯，你回去歇歇吧！我無事，便回去咱家事且多著，日~日後還需你多操勞了。咳~咳~”
源伯瞧著這個自己一點一點看著長大的孩子，作為一個一直深沉地漢子並不知道如何寬慰？也是自己這輩子見過的生死太多了，隻深深歎了口氣，佝僂著身子退下往艙房深處去了。
待到源伯走遠了，唐文煥依著門框眼前一黑複又緩緩癱軟下去，還沒有徹底蹲倒，隻覺心下一提，一股力量到得眼前橫挎著腰不待他說上話便將他扶到床上。
待他平躺下來緩了緩，眼睛能正常視物之後，就見到身壯魁梧地唐文磊默然不語地往外走去。片刻之後，便見到唐文磊端來了一碗氤氳著熱氣地粥，木然道：“到家打番捧靈的你事還多，夜裏守夜也要的，現還早得很，莫不要心裏一個樣嘴上一個樣。若不歡喜女子便不要這副樣子平白耽誤了人家給你爹媽守孝了。”說完他便三步並作兩步離開了這裏，待唐文磊一走遠，唐文遠窸窸窣窣蹭進了唐文煥這裏。
探頭探腦看著四周圍沒有動靜，隻有水流聲，瞟了眼桌上熱粥，湊頭到唐文煥床前道：“煥哥莫要吃著沒見世麵地鄉下糙食，哼~我讓金寶去廚房要了些小點心，都是你在鎮江愛吃的，你這身子且要補補才好。要不是阿爹攔著，我必要陪著你的。煥哥，我~”
唐文煥聽到聲音，轉動了下眼珠斜眼瞅了眼自己這個打小的玩伴，輕扯了下嘴角，沙啞著嗓音道：“阿~遠，我無甚大事，你叫叔父也莫要憂心了。咳~咳~”
唐文遠見唐文煥如此憔悴模樣，抿了抿唇角，擔憂道：“煥哥，大娘的事，你若不痛快，便哭出來也是好的。剛我見唐文磊了，是不是他剛才說什麼不中聽得了？在鎮江，大堂哥就說他心眼小嘴且毒，讓我回祖宅且不與他家往來，一家子土裏土氣的，偏我爹爹次次都住他家裏。我~”
若是自己沒有那黃粱一夢地境遇，那此時自己的心境與性情便於唐文遠一般無二，如今聽這個自幼交好的小兄弟寬慰與抱怨，此情此景自己隻兩眼呆呆地盯著船板，愈發覺得自己與他都是被父輩保護太好的小可憐，所言所語是如此幼稚地純粹。
唐文遠念叨半晌兒不見有人迎合，湊到唐文煥耳畔訕訕道：“煥哥，我~我曉得你不痛快亦難過，想~想起大媽媽我亦難過，那~那石頭說得倒也是，你不照顧好自己就沒法子回去處理後事，便是大伯大媽死後亦不得安寧。何況如今這情景？”
唐文煥嘴角扯了扯，慘然一笑咽下了喉頭的腥甜，沙啞著嗓子道：“多謝遠弟為我諸多著想，磊哥學問上雖差了些，為人一向實在得很，他便是說上一兩句也是為器的好話。好話難聽了些也是難免。”
唐文遠吃驚望著唐文煥道：“煥哥，你過去寫信與我可~可~不是~”
“咳咳~那是年輕氣盛了些，說話難免不經考慮便脫口而出。也就是對你，若是旁人我便也不好如此坦誠。唐文煥撐了撐身子，半依靠著道：“此次回去，若你將我當做兄弟便一如對我般對你小嫂子才是，她雖出身不如咱家，確實實打實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