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信平揮手叫他坐下,說道:“朝中仕林子弟,那些清流們亦作如此之想,以劉濟為首的六科給事中同時上書,力陳不可,並列出許、江二人罪狀十八款,款款有證,令皇帝十分為難,或批駁不準,有傷君臣之和,若是照準,又有損於朝廷之威,如今皇帝正為此事躊躇難決。”
君少商不禁說道:“此事天怒人怨,有何難決之處,照例辦理便是。”
屈信平笑道:“世事若都那麼容易,怎會生出這多事端。如今皇帝之意已決,封爵之事勢在必行。但六科給事中都是剛正之臣,又不可過傷其心,所以交代下來,神龍親衛來辦此事。這個任務,我思前想後,也隻有落在你的身上了。”
君少商道:“我初入南鎮,武功低微,能濟得甚事,統領大人武藝高強,遠在我輩之上,於深夜之際,潛行入地,將那劉濟一掌了結了,豈非爽快?”
屈信平“嘿”的笑了一聲,“畢竟是書生意氣,語中諷刺於我,你好大膽子!”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帶著一股沉厚之氣,君少商嚇得凜然站起,這才省起自己的身份,方才又是書呆子意氣發作,連忙躬身道:“小可出言無狀,請大人見諒!”
屈信平一揮手叫他坐下,“你見識尚淺,我也不來怪你。你須記得,一入錦衣衛,便是直接為皇帝辦事,那些仁義禮信的什麼東西都要一古腦兒的收起來,過於執著,隻有誤事。士林之清流,雖然矯矯不群,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需懂得進退趨避之道,方能在官場之上,如魚得水,屹立不倒。”
君少商恭恭敬敬的道:“小可聆聽大人教誨。”
屈信平又道:“我並非叫你對劉濟不利,而是讓你想方設法的接近於他,然後設計,讓他自動撤回奏章,將此事圓滿解決。以全君臣之體。”
君少商這時心情稍和,才道:“請統領大人指點,小可應如何行事。”
屈信平微笑道:“那劉濟是當年科甲正途出身,授一甲進士,文采風liu,自命為朝中名士,學問淵博如海,朝中少有人能及得上他,是故友人雖多,知交甚少。而你當年也是江南名士,學識之廣,未必下於劉濟。”
君少商若有所悟,“屈先生是要我趁機接近於他,與他結為好友?”
屈信平搖頭道:“非也。那劉濟為人謹慎,心計頗多,你貿然接近於他,未必能收奇效。如今我有一計,劉濟在朝中好友甚少,但有一知交,與他相交數載,極為投契。那人行事平和,又與你是杭州鄉友,你想個法子,和他套套近乎,想必不難。”
君少商奇道:“杭州文壇名士我多熟識,那人究竟是誰?”
屈信平說道:“他便是上一屆浙江一省的解元,上次科舉一甲第七名,如今任翰林院編修的高啟。”
君少商訝道:“原來是他!”高啟確是當今文壇的名士,詩文名滿天下,他有“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之句,傳誦一時。為文則隨六朝魏晉的風度,一掃前代頹敗滯重之弊,於大江南北的名頭甚響。
君少商出頭之際,高啟已經入朝為官,所以二人一直未見過麵。而高啟為人散淡,入翰林院後即任了三年編修,至今亦未外放,倒是不知,他與朝中的青年才俊劉濟甚為相得。屈信平道:“從現在開始,你的身份便是本屆科舉不中的落魄文人,姓商名文鼎,本屆應試的士子中,確有此人,不過他來自陝北,本是孤獨一人,如今已經回鄉,無法查證。你冒他的名字,最為安全。明天,我就會安排你與高啟接近,如果他不理睬你,那自然萬事休提,若是他與你親近,再安排下一步的計劃,到時依計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