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似乎每個悲傷的日子,它都不會缺席。
抽泣聲,歎息聲,站在墓碑前的所有人,都謹慎的控製著自己,生怕呼吸也會化作利刃,給那對可憐的夫妻再添一道傷痕。
他們的孩子,那可愛可憐的孩子,終究沒有撐過虛弱的身體與疾病的雙重摧殘離開了他們,在這個時候,再多的安慰也變的說不出口。
誰也想象不出,到底用什麼樣的語言,才能在不傷害這對夫妻的前提下,讓他們得到安慰。
於是,除了擺滿的鮮花以外,他們所能做的最好的方式,便是靜悄悄的離開,麵對這種悲劇,他們隻能自己走出來。
淅瀝瀝……淅瀝瀝……
雨還在下,並且有愈來愈大的趨勢,李煜已經分不清自己身上的到底是雨水還是妻子的淚水,不過作為男人,理智在此刻還是壓過了悲傷。
妻子的身體在產後恢複的本就不好,如今……萬一,不,他無法再繼續想象下去了,他隻知道,現在是該他再次擔負起丈夫的職責,帶她回家的時候了。
“親愛的……”
安慰的話還未出口,忽然,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讓兩人同時如遭雷擊般呆愣原地。
下一刻李煜便反應了過來,他立刻捂住了妻子的耳朵,不知道是誰的孩子,但這個時候,不能再讓她繼續受到刺激了。
但男人很明顯小看了自己的妻子,她還存有理智,甚至在某些方麵的理智,還要勝過此刻的丈夫。
比如,她聽得出來,這孩子的啼哭聲,來自墓園的另一側,那裏是埋葬無名者的地方,不可能有人帶著孩子前來探望。
於是她撐開丈夫的手,不顧雨水打濕全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快步奔去。
“等等,唐雅!!”
情急之下,李煜直接大聲呼喊妻子的全名,希望借此讓她清醒過來,但他不知道,此刻唐雅無比清醒,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
眼看妻子就要消失在自己眼前,李煜也隻能把傘一扔,邁步追了上去,奈何他的體力遠遠比不妻子唐雅,直到她停下才勉強追上。
他迅速把外套脫下蓋在妻子頭上,然後和她一起向著哭聲傳來的地方找去,他此時也反應過來了剛剛被自己忽略的重點。
平時連公務人員都很少來的地方,怎麼可能有嬰兒的哭聲!
很快,揪心的一幕呈現在夫妻二人眼前,綿綿細雨中,一個小小的繈褓就那樣毫無遮攔的被丟棄在雨中,哭喊的聲音已經小了許多。
唐雅迅速衝了過去,她抱起繈褓,看著裏麵被凍得渾身黑紫色的嬰兒,再也忍受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她的孩子,她視若至寶,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被死神無情的從她身邊帶走,她是那麼的悲傷,那麼的憤恨,那麼的無力。
現在,她求而不得的寶物,卻就這樣被扔在無人問津的雨中!
見到這一幕,李煜沉默著走了上來,將孩子與妻子護在身下,兩行濁淚同樣無聲滲出,他是丈夫也是剛剛失去了孩子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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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見,也聽不見,唯一能做的,便是遵從本能的嚎啕大哭。
小小的腦袋裏,此刻裝滿了無數疑惑,溫暖的懷抱呢,可口的乳汁呢,一直在耳邊回響的輕聲哼唱呢?
這些全都不見了,此刻迎接他的隻有寒冷,刺骨的寒冷,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冰海中,身體也漸漸麻木了。
死,對於一個剛剛誕生還沒有多久的生命來說,這個字實在過於遙遠了。
他還沒有上過學,沒有識過字,沒有在春天跑在盛開的迎春花中間,沒有在夏天聽著枝頭的蟬鳴,沒有嚐過秋天豐收的碩果,沒有見過從天上飄落,各不相同的冰晶。
他,就要死了嗎?
不,就在這個雨夜,還有一個聲音壓過了呼嘯的風聲,蓋過了淅瀝的雨聲,她是那麼悲傷,那麼不甘。
或許是被這聲音吸引,繈褓中的他,用盡全力睜開了自己已經麻木的雙眼,下一刻,兩個溫暖的懷抱,瞬間驅散了所有寒意。
站在這裏,抱著這個孩子,唐雅和李煜的心中同時湧上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使命感與責任感。
他們沒有去看彼此,隻是默契的靠在了一起,他們從不信神,更不相信帶給他們如此痛苦的命運。
但是神明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請接受兩個普通人此生最大的祈願吧,請讓這個孩子活下來。
請讓我們的第二個孩子,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