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死少年淩雲誌,無意蕭索成隱士。
蒼老是一種殘忍,對大多數人是。
曹昇聽說,老曹福年輕時也曾在江湖上闖出過一些名堂,高低一個8品的高手,想來名氣是有的,但不多。不然也不至於窩在紅葉城養老,按理說8品的高手應該是混的不錯的,曹昇在想,老曹福是不是缺了點智慧和心眼子,才以至於混了大半生還是孑然一身,竟沒留下絲毫產業。
大多人在武力境界上天賦有限,又信了人定勝天的邪,隻知道在此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專心致誌以至於不知老之將至,終究是修成絕世藝,到老誌也空,青春不再…
明顯,曹福正在此列,曾經年少心比天高,等武功大成後,卻發現自己已是垂垂老矣,在某個夜晚,影月三人酒,窗台獨坐時,反複思量間,不免懷疑此時的年紀,是否不再配得上這身武力?更進一杯,徒留一歎,人間最殘忍,歲月太無情。如今老驥伏櫪也不過是吃口養老飯而已,誌在千裏也不過是飽食後的一時衝動罷了,認清了現實,必然也就沒那麼多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曹昇印象中老曹福很少笑,以為他是個缺少幽默感的人,直到後來才發現,人好像年紀越大笑點就越高,許是他們真的過了興高采烈的年紀,才讓成熟把自己渲染的格外嚴肅。
10月10日,老曹福吃過了飽飯裝扮的一絲不苟,與曹昇一行三人踏上了即將遠行的船,三人皆是佩帶長劍,包裹裏裝著幾套衣服,一些幹糧和銀子,曹橫多拿了幾個包裹,裏麵裝的是給趙春虎帶的一些禮物和特產,此時天色陰沉,苦大愁深,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正適合離別,碼頭處圍滿了送行的人,岸邊那亭台裏蒼老的人在調試著二胡,年輕的小娘在喝水潤著嗓子,小商販守著攤子,掙錢就在此刻。
曹正帶著老小為兒子送別,老父親目光中帶著兒子終於長成的欣慰,關心切切,倒了兩碗酒,兩人喝盡,相視一笑,權作男人間的告別;母親總是最軟弱的那一個,手裏拿著兒子不願攜帶的厚衣服,雙眼通紅的反複叮囑著一遍又一遍;趙貞站在秋風裏,看著船上的丈夫,蹙著蛾眉紅了眼眶,告別的話昨天已在床頭說過了千萬遍,今日隻道過一句良人珍重,便是再欲語,淚先決。
美人落淚,使英雄誌短;胭脂易病,將寶劍難磨。雖說曹昇此時有滿心的疼痛與不舍,奈何少年已經長大,去留已經身不由己。
送行的人們不在意擁擠,滿員的船兒已迫不及待,驀然,二胡聲起,碼頭賣唱的小娘也已起了範兒,曲調婉轉,與風和鳴,二胡聲頓,歌同樂起,戚戚詞唱:
“江邊霧嶽下城, 船上客我良人。
歸來無雁,別去正春。
與君酒道離別, 此長路莫太斜。
山水迢迢,祈安我君。
奈何今日相去,兩心同而離居。
風雲緩緩,祈顧我君。
三餐四季蕭索,欲眼望穿星河。
輕波湧湧,祈順我君……”
情也竟真,意也關切,船在歌聲裏慢慢行動,船上船下的人激烈的揮手告別,高聲喊著保重,順利,平安,漸行漸遠中人們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正是一處離愁別緒,兩種傷懷觸目,淚水落在風中,這顆是離鄉的,那顆歸家的……
趙貞何嚐不想與夫君同去?曹昇又怎能不願攜妻子同遊?隻是世間事,不完全是你情我願就可以的。
歌聲已遠,人也不見,自此,遠行的人患了鄉愁,等待的人害了牽掛…
行船乘風破浪,曹昇站在甲板上望著家的方向,良久,沉默的看著倒退的風景,興致了了,腦子裏閃過很多念頭,以前曹正出遠門都會帶著他,去名勝古跡看更大的河,上更高的塔,那時候充滿了對外界事物的好奇,心情總是興奮的,一念及此他若有所悟,仔細想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起過要跟曹正一起出遠門的念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