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差生(1 / 3)

“一九九二年,又是一個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寫下詩篇”——《春天的故事》

這是幼兒園老師常教陳贏楠唱的一首歌,她出生在那一年。

那年頭,時興下海,說是要改革開放。陳贏楠的父親身在廣東,是這其中的一員。算命的說,贏楠八字好,能給家裏帶來財運。在她出生後,陳爸的生意確實有了起色。不知是時運,還是財運。那是陳爸這輩子,錢最好掙的幾年。

贏楠到現在都還記得,小時候她曾穿著一整套配備外套、襯衫、馬甲和西褲的淺咖色格紋西服和一雙油亮的新皮鞋,到幼兒園上課。小贏楠是那天園裏的明星,老師給她拍照,同學們無不投來羨慕的眼光。那時老家單位職工的月工資不過一兩百,而她身上的這套兒童西裝是陳爸花五百多元給買的。

那年頭,隻要敢闖敢拚,就能掙到錢。可惜,陳爸沒能乘著時代的風,順勢而上。掙得多、花得多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

贏楠總覺得,陳爸人太實在、不夠聰明,跟朋友太講情麵。等到後來自己工作了,才覺得,這比不實在、還不夠聰明的人強些。至少前者能過上踏踏實實的日子,不整出什麼幺蛾子。這是贏楠後來才懂得的道理。

直至成年以前,贏楠一家三口,都住在從前單位分配的那套60平米的宿舍裏。

那是一棟臨街的老樓,沒有所謂的小區。樓與樓之間很近,能看清對戶今天買的菜料。四麵都被樓圍著。有窗,但望不出去。屋裏的人隻能尋找刁鑽的角度,透過對麵樓宇間的一點縫隙,窺探外麵的世界。

下樓走五步,便是鐵製的、簡陋的大閘門。門旁是門衛的小房間和柴房,那是她一家人生活起居的地方。踏出閘門便是一條僅夠一輛車駛過的小馬路。

那時候,人少車少。出門都騎自行車,汽車不見幾台。市區裏的紅綠燈,是後期才裝上的。

樓緊路窄,鄰裏的關係也就近些。樓上樓下,都是一個單位相熟的工友。各家的孩子從小在這棟宿舍樓裏,串門長大。生活用品,在樓下的街鋪就能買到。買多了,便成熟客。沒事還能坐在檔口,和老板聊會兒天。用粵語說,這叫“街坊”。

爸媽的工作單位正式解散後,樓裏的鄰居陸續有人搬走,而贏楠一家人還繼續住這兒。

陳爸時常懷念從前的老日子,說那時候的人樸實,沒有什麼壞心眼,就算睡覺不鎖門,也不怕來小偷。大家都一窮二白,貧富差距沒那麼大。

贏楠是理解不了。打從初中開始,每天從學校回家的路上,她都要提心吊膽地留意著,那些匿藏在巷角的小混混,謹防被他們拐至巷子勒索。

經濟變好,人心變壞。這間曾經陪伴贏楠成長的老破小,開始變得擁擠,不再好玩。尤其在下雨天,雨滴落在生鏽的鐵皮雨棚上發出的巨響,讓贏楠更感煩悶。她隻想快點長大,離開這個鬼地方。去過同學敞亮的小區複式後,贏楠老和家裏嚷著要搬家,陳爸爸沒理她。那會兒老家的房價兩千一平,一年後,飆漲至五千。後麵,就再也沒跌過。

大人說這叫房地產,贏楠聽不懂,隻知道往後的日子,搬家的希望更渺茫了。

每個人的童年長短不一,有的人在幾歲時便結束,有的人能持續大半輩子。她無憂的童年,在高中結束。

贏楠就讀的第一中學,是當地最好的高中。這裏吸納了當地成績最好的學生,及最有權勢的家長。把小孩送到這裏念書,是城裏所有家長的共同願望。在家長眼裏,這裏是能讓孩子半隻腳踏進大學的升學搖籃。而在贏楠眼裏,這裏是赤裸而勢利的競技場。

贏楠清晰地記得,她到高一新班報到的第一個晚自習。新班主任在打鈴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走上講台,澆滅在場同學想要相互結識的熱情。他在台上那番沒有講明的話,似想讓台下的學生明白:現在坐在你眼前的,不會是你永遠的朋友。沒必要花時間閑談。你們隻是為往更好的大學,而暫時坐在一起的過客。你們一年之後,即將麵臨重新分班。考上好大學,才是你們出現在這裏的唯一原因。其他的、業餘的事情,都不重要。這番發言的效果是顯著的,它換來整晚大部分時間的肅靜。

說完,他便叫上當天競選出來的班長,一同前往他的辦公室。不一會兒,班長回到教室。通知從門口的第一個同學開始,按順序,接龍前往辦公室裏,與班主任談話。

“誒,張老師好”贏楠怯生生地走進辦公室,點了點頭,向班主任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