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熙七三年春。
天氣回暖,冰層融化。
蹲家裏過冬的人們紛紛出門做活,街上逐漸恢複往日的熱鬧。
後山光禿禿的樹林裏仍舊寂靜無聲,密林深處被砍斷的樹枝、翻出新土的亂痕卻暗示著這裏曾悄無聲息地發生過一場衝突。
不遠處躺倒一位弱冠男子,身形高挑,形貌昳麗,無明顯外傷,但慘白的臉色不似作假,不料渾身抽搐了幾下竟沒了生機。
當真可憐了這副好皮囊。
此處唯二之人站在男子身側,少年一雙圓溜溜的大眼輕蔑掃過似是看到了什麼肮髒之物恨不能離得遠遠的,衣袖一甩便要見死不救。
誰知下一息陡然生變,原本斷氣的男子竟慢慢恢複了呼吸,即使這一呼一吸間微弱至極。可少年也不是普通之人,瞬間有所察覺,腳步頓停,回頭一瞬不瞬地盯著男子,左手背後似再有任何異動就要扔出一把飛鏢置人於死地。
漸漸男子的呼吸聲越發清晰,緊閉的明目在眼皮下混亂轉動,下一秒就要蘇醒。
少年皺緊眉頭,步步緊逼,抽出背身後的左手,那是一把女子防身用的小刀。這把刀小巧玲瓏甚是美觀,儼然是中看不中用型的,但此時情況特殊瞧男子虛弱的程度,別說是袖中刀哪怕是一口饅頭都能給噎死。
踱回至男子頭側,麵無表情的少年手起刀落。好在刀尖落下的同時男子睜了眼,麵露驚恐,又在千鈞一發之際控製腦袋往左側平移,狠狠插進凍土的袖中刀僅削落一撮青絲。
穆子涵剛醒就經曆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麵,嚇得不輕,就地一滾魂不守舍地爬起來打量差點兒要他命的少年,隨即盯著自己的衣服看了兩眼又是一怔。
什麼情況?漢服play?
沒給他懵逼的時間,陽光可愛的少年毫不費力地拔出深埋於土壤中的小刀,眼瞅著就要做一點兒都不陽光不可愛的事情。
穆子涵登時後退三步,雙手舉在臉側討饒,聲音帶著不自覺的顫抖:“少俠饒命啊!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劫財還是劫色都都都都不是問題。”
此時不求饒更待何時。
少年好奇的大眼睛瞪著姿勢怪異的男子眨了又眨,沉思許久試探著問:“你不記得了?”
“啊?”穆子涵往林子裏瞄了幾眼再次未得到絲毫線索,“我我我該記得什麼?你是誰?這是哪兒?”
這一刻穆子涵突然覺得自己慫到家了,竟然連十幾歲的小孩兒都怕,真是再無顏麵去見二十一世紀的網友們。
但人手裏有凶器該慫還是要慫的。哦不,這叫從心:遵從本心!
少年被穆子涵的反應勾起興趣,利落收起那把切水果都費勁的“凶器”,悠悠然道:“晚輩路過此地見有打鬥痕跡便來看看。”
“少俠可看到與我打鬥之人?”穆子涵半信半疑。
“沒有,地上就躺著前輩一個人。”
“不是,你我無冤無仇剛才幹嘛要捅我?”穆子涵忿忿不平。
“開個玩笑,晚輩實在不敢確定前輩的狀態,”少年雙手一攤甚是無辜,“還以為前輩要詐屍呢?”
“嗬嗬……“這一點都不好笑!穆子涵僵硬地提起一邊嘴角抽搐兩下表示抗議,麵上強裝淡定,“那個……冒昧問一句,敢問少俠尊名?”
少年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彎腰行禮,正色道:“鄙姓竇單名誓,剛才多有冒犯還請前輩莫要與黃口小兒置氣。”
麻袋,麻袋?!
竇……竇誓?
我擦!
這這這……這不是小爺昨天睡前剛看完的小說男主嗎!!
好家夥,我穿書了,還是在做夢?
竇誓源自萬字坑大大的《向陽》,男主天賦異稟一路升級打怪撿裝備,反派禦姐女主美強慘,倆人天照地設給爺鎖死!原地doi!
目光情不自禁又落到少年竇誓身上,看看這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目若星辰,再看看這圓潤的下顎線和嬰兒肥,天哪這就是男主小時候的樣子嗎,也太萌萌噠了吧!這個男主有點超乎想象,愛了愛了。後麵女主調戲純情男主的場景想想都令人激動不已。
讓小爺穿過來難道是為了近距離磕cp的?
隨手抹開臉頰上並不存在的麵條淚,穆子涵一手捂心,墮落癱中驚坐起,大喊一聲我可以!
隻是……眼前這個男主怎麼有點兒腹黑呢?
麵對眼前人奇奇怪怪的反應竇誓壓下疑慮,道:“不知前輩貴姓,如何稱呼?”
“哦哦我我啊,”憨批收起猥瑣目光,裝腔作勢地挺直腰背,“免貴,性穆,叫我子涵哥哥就行。”
迎著某人萬分期待的視線竇誓還是中規中矩喊了聲:“穆前輩。”
穆子涵拉正傾斜的衣領,又拍掉衣擺上的泥土。嘿,這衣料觸感絲滑不會是蠶絲的吧,還有一個木牌,上麵寫的好像是什麼什麼門。
莫非是男主的啟蒙師門——銘岑門?那麼……
“竇……少俠可否順路帶我回宗門?”
“前輩說笑了,晚輩未曾去過銘岑門如何帶路?”
未曾?
什麼玩意兒?
男主現在還沒接受啟蒙教育?
這……我一屆讀者……我也不知道書裏的路啊!
小男主既然隻是路過那俺就放心隨便掰扯啦:“我自幼方向感一塌糊塗如今遭人暗算棄至深山老林,哎莫不是要在此處度過餘生。”
竇誓挑眉上下打量眼前人不知在考慮什麼,最終伸出援手:“如此,不如晚輩一同前輩去鎮上問問?”
“好啊。”就等你這句話!
男主果真如書中所言一心向善,正義感爆棚!
啊~突然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期待!
落日餘暉給小鎮鍍上一層暖洋洋的紗織外衣,做工的人們有條不紊,雜亂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恍惚間穆子涵覺得身邊的一切仿佛遠在天邊,連那喧囂的雜音也模糊得很,他就像一個誤入畫中未見世麵的凡人,對小鎮的每一個物件都好奇不已。
回過神,穆子涵這具身體手指白皙細長,自懷中掏出荷包解開倒入手中微蹲視線與竇誓齊平:“少俠,買兩串冰糖葫蘆需要付多少銀子啊?”
在他燦若星河的笑容感染下竇誓眉眼間肉眼可見的溫柔不少,伸出兩指隨意扒拉正前方骨節分明的大手托起的銀兩,微曲夾住兩枚銅板懸空示意。
穆子涵另一手拿起銅板,歡快起身奔向斜前方的糖葫蘆串,很快換回兩串紅紅火火的糖葫蘆,將其中一份遞給竇誓。
竇誓也沒推辭,自然接過,目光追隨著仿佛剛下山沒見過世麵的“劉姥姥”,越看越順眼,這具靈魂倒是比銘岑門的大師兄有意思多了。
隨後某吃貨仗著自己身上有錢拉著男主吃遍了整條街,現在撐得不行。向來穩重的男主也不知吃了什麼藥,非但未出聲阻止,還跟著一起胡鬧。
以至於兩人最後十分不雅地互相攙扶找間客棧。
很久沒這麼酣暢淋漓地逛小吃街了,見男主吃得也挺開心,穆子涵臨睡前還在想,他這是不是成功與男主建立深厚的飯友精神?
鼾聲漸起,隔壁房間床鋪下一黑影半跪,而對麵攤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正是竇誓。
“想辦法搞到去銘岑門的地圖,明天起你們回閣裏報到不用跟著我。”冰冷無情的語調很難讓人聯想到這會是那個樂於助人,跟傻子穿越者胡吃海喝的男主。
“是。”黑影於額頭前雙手橫疊前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第三聲擾人的雞鳴聲剛落,床上的傻子穿越者一聲歎息未落,敲門聲又接踵而至。
穆子涵拽上被子想接著再睡,餘光瞥見窗幔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小說世界,這裏的人物他一個都惹不起。歎息再次出口,他認命地強撐身體,晃晃悠悠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