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市醫院樓道內失去了白日的忙碌與繁雜,潔白的牆麵和一塵不染的地麵瓷磚發出慘白的光,醫院裏特有的消毒水味彌漫在整棟建築中。
“讓一讓!”幾位醫護人員推著擔架車匆匆忙忙地從我身邊經過,我看了一眼擔架車上的人,他麵部戴著氧氣罩,手上掛著點滴。我很清楚地看見,透過他的衣服,在靠近心髒的位置,有一顆像桃核一樣的東西,正散發著微弱的白光。
我不禁搖搖頭,輕歎一口氣。
“在加班嗎?”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回頭一看,一個麵帶笑容的年輕人正朝我走來。
“你是……”我對他有印象,我記得他是天上司的司靈神,但是一時間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是神式,之前我們見過的。”他笑著向我伸出手。
“你好,”我也伸出手,“前段時間經常在地上司見到你,一直沒和你正式問候。我叫羅瑞。”
“地上司總是忙忙碌碌,我很能理解。”神式說,“這麼晚還在工作嗎?”
“鬼差可是全年無休啊,”我瞥了一眼牆上的圓鍾,“還有不到一小時就是七月十五了,每年中元節我們和地下司都是最忙的。要是沒什麼事我先去巡邏,改天回地上司請你喝茶。”
“今天還有一個編號要送,”神式和我告別,直奔產房,“時間快到了,我先撤了。”
臨走前,他似乎想起什麼,幽幽地對我說:“你看到了吧,剛才那個人。”
“光源很弱,恐怕撐不過今晚。”我說,“不過那是地下司的事,他們會負責回收編號。”
神式抿著嘴笑了笑:“雖說你來地上司才一年,看樣子你已經完全融入他們了。”
“這你都知道?”我有些詫異,“我確實入職剛滿一年,你聽誰說的?”
“你不會還不知道吧?”神式說,“你現在可是地上司的名人,稍微打聽一下不就知道了。”
“羅先生,這麼晚了還沒回去嗎?”我一回頭,旁邊一位護士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一直對著空氣說什麼呢?”
“哦,不用在意,”我看見神式在一旁偷笑,趕緊說,“今天她的情況好多了吧。”
“是啊,現在患者已經恢複意識了,多虧了你每天來看望她。”護士捂著嘴笑著,“你們什麼時候婚禮啊,我也去湊個熱鬧!”
“是嗎,醒了就好。”我揮揮手,向著樓梯走去。
身後另一位護士趕緊對她說:“別說了!你沒聽說嗎?那個患者醒來後就不記得羅先生了,應該是失憶了……”
地上司的幻憶粉,篡改記憶,刪減記憶都很方便。幸好在我們手裏,要是活人拿了那玩意,指不定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要不是為了觀察案主靈魂的穩定情況,我怎麼可能天天往這裏跑,還被當成她男朋友。
時針和分針指向十二,七月半,中元節,一年中地下最混亂的時間。每年的這一天成百上千的靈魂從地下跑出來,地下司的鬼差攔都攔不住,到頭來還增加了我們的工作量。
我在醫院裏轉了幾圈,醫院的七樓兩側都是重症病房,走廊上全是焦急地向門裏張望的家屬和來來往往的護士。
有一間病房門前十分安靜,沒有一個人,我以為那是間空房,但是門前卻貼著患者的名字。
“辛懷希。”我看了一眼名牌,透過門上的小窗望向房內。
房裏漆黑一片,借著外麵的月光和路燈,我看見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平靜地躺在病床上,旁邊沒有家人也沒有護士。
他的靈魂內核比剛才那個人的還要暗淡,看來是被拋棄在這個地方了。
我正打算離開,忽然聽見房裏傳來一陣陣低沉的聲音。
一開始我以為是那個男人在呻吟,或者是回光返照時想起了什麼人,但是他一直持續而有節奏地念叨著什麼,我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便輕輕地推開了門,走進房間。
病床上的這個人既沒有插著氧氣,也沒有吊著點滴,隻是像睡著一樣躺在那裏,嘴裏含含糊糊地說著一些音節,倒真像是在說夢話。
但在我聽清了他說的那些音節之後,我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不是吧!有這種事?”我使勁搖晃著床上這個人,“喂,快醒醒,別念了!”
然而他的靈魂光源越來越暗,一旦他的靈魂內核不再發光,地下司的鬼差就會第一時間來回收他的靈魂,他便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就是活人常說的“死亡”。
我非常焦急和憤怒,此時這個男人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隻是安詳舒適地睡著,我掏出手機,硬著頭皮撥通了協調者的電話。
“我是羅瑞,市醫院,一個可疑男子正不停地念著靈魂編號……是的,非常確定,已經有靈魂被他召喚出來了……他現在的狀態嗎,快死了,要不了五分鍾。”
協調者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話,我以為我耳朵出了問題,鬥膽又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