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酥,自灰白穹頂如簾珠般抖落,此時正晨光熹微,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跑過,小路邊幾條嫩青細草長長的葉子被震得一顫,雨水連露珠一同打在泥土上,婢女閑桂冒著雨穿過庭院到達西廂房門前,撣了撣為遮住頭發打濕的衣袖,悄悄推開麵前的木門,便見自家三小姐裹著被子,正坐在床上發呆。
江家三小姐江尋安,年方十五,杏眼鵝蛋臉,長睫如羽,水光瀲灩的烏黑眸子時常沒有聚焦,給人呆愣的感覺,卻因為五官生得太過絕美驚豔,倒讓人不敢相信對方真的癡愣,隻覺得美人神色如高山之巔,雲裏霧裏,看不太透,卻又心生憐惜。
隻有閑桂知道,她家小姐不是什麼冷淡美人,是真的慢一拍。
閑桂進去伺候江尋安起床,從櫃子裏拿出如意雲紋衫和緞地繡花百蝶裙,正要伺候人穿上,卻見她跟凝住一般一動不動,終於不由得開口問了:“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江尋安緩緩道:“閑桂啊,我好像夢到我被殺了。”
閑桂立刻呸呸呸了幾聲,拿起衣服撇嘴道:“您看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哪有這麼咒自己的,我的好小姐啊,夢都是反的,乖乖把衣服穿上,啊。”
江尋安配合著她的動作穿衣,腦子卻沒停,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還是有什麼地方十分不對勁,於是問閑桂:“你說,一般人做完夢醒來是不是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了?”
閑桂邊給她套袖子邊說:“是啊,反正我做的噩夢都記不得了,小姐過會兒也都忘了才對。”
“可我這個夢,怎麼越想越清晰呢。”江尋安疑惑道。
“您到底夢到什麼了?”聽她這麼說,閑桂越發好奇了起來。
“我夢見我嫁了人,結果大婚當夜正想殺了夫君,結果...等等,大姐昨日是不是進宮來著?”江尋安回憶著回憶著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問道。
閑桂暈頭轉向:“小姐,這故事不帶講一半不講一半的。”
江尋安好像終於回過神來,飛速自己套上衣服,坐到梳妝鏡前:“閑桂,趕緊過來梳發,我要去見兄長!”
閑桂一邊給她梳著發,挽了一個垂髻,戴上花鈿和青簪,發飾不多,卻襯得江尋安愈發清秀可愛,嘴裏也不閑著:“小姐,您夢裏殺了夫君,然後呢?”
“然後沒殺成啊。”江尋安道“然後一個被窩睡覺了。”
閑桂:“啊?”這是可以講的嗎?
“這個夢很長,不是你可以領悟的,總之”江尋安神情嚴肅“我的未來夫君,要殺我。”
她等發髻梳完,轉頭握住閑桂的手,道:“閑桂,你站在小姐我這邊的是吧。”
閑桂稀裏糊塗點頭:“那當然啊小姐。”
江尋安繼續晃她的手:“你是不忍心看小姐我命喪黃泉的是吧。”
閑桂繼續用力點頭。
江尋安:“那我等下要是吐血了你記得哭得慘一點,營造出一種我命不久矣的氛圍。”
閑桂:“???”
她腦子還沒轉過來江尋安的話,就被拉著撐開青花紙傘,和自家小姐一起穿過庭院快步走到書房前。
書房前月季開得正盛,在細雨中爭奇鬥豔,嬌嫩花朵一簇挨著一簇,一番欣欣向榮之景,但書房仿佛一片陰雲籠罩,氣氛十分之壓抑,大清早的門口就已經有來往的人,抱著一堆紙穿過兩人,準備送出府外。
閑桂湊近江尋安到:“近期江家商行的賬出了些問題,二少爺帶人對了一晚上,正發脾氣呢。”
江尋安咳了一聲,頂著所有人目光,上去推開了書房的門。
一卷書砸了出來,伴隨著滿含煩躁和怒意的聲音:“不是說了不要打擾本少爺嗎!”
江尋安默默迅速往右邊挪了一步,書正砸在門口等了許久,正探頭探腦的店老板頭上,店老板哎喲一聲,捂著腦袋躲開了。
昏暗的房間裏點燃幾盞燈,隨著微風搖晃,蠟油流下來堆積在底座,不知燃燒了多久,房間最裏麵正中長幾上擺滿了亂七八糟的賬本和紙張,木幾後的男人抬起頭,長發胡亂被毛筆挽起來,周圍碎發垂下,泛著紅血絲的眼睛和發烏的眼圈遮不住和江尋安七分相似的俊美無籌的麵容,要不是陰沉得能滴水的神情,活脫脫一個江湖浪子模樣。
江家二少爺,江尋禮。
可這陰沉神情在看到江尋安一瞬間緩和下來,賬也不算了,毛筆往旁邊一扔,手一撐下巴打了個哈欠,又回到江尋安熟悉的懶散樣子:“是小安啊,剛剛打到你沒?”
江尋安搖了搖頭,示意閑桂去把門關緊了,幾步走到江尋禮麵前,撲通一聲倒下來,趴到滿是紙張的木幾上,開始大聲幹嚎:“哥!我不想嫁人!”
江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