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夏日之後,婉兒突然轉了性子,她不再對皇上苦著一張臉,也不再滿含哀怨,偶爾,還能夠對他笑一笑。

婉兒漸漸放下果博爾,她開始融入後宮,開始對著他笑,他們兩人的阿哥,身子雖然依然弱,卻也在一天天長大,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地方發展。

夏末剛過,池塘中的荷花便枯敗了。先是花瓣凋零,後荷葉也卷起了黃邊,待到黃邊卷畢,綠枝褪綠,便是折斷的時候。

婉兒站在池塘邊,看著一池黃綠,看著池中倒影,人影晃晃,變形扭曲。她看著池塘中已然變形的自己,問香兒,“香兒,你說,為何福臨是皇上,而不是其他人?”為什麼他是皇上呢?為什麼皇上要是他呢?

她抬起頭,看向對岸的戲台。滿人不聽戲,聽戲是學漢人。入關之後,他們便學習漢人的文化,卻也保有著滿人的野蠻。“他被擁立為皇,是因為多爾袞,是因為福臨是永福宮莊妃之子。”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恨意,“不然憑他,如何能為帝,他算個什麼東西。”她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恨之入骨。

“娘娘。”春兒握緊了婉兒的手。

婉兒微微一笑,揚聲道,“睿親王多爾袞,攝政有年威福自專,掃蕩賊氛肅清宮禁。分遣諸王追殲流寇,撫定疆陲,創製規模。奉世祖入都成一統之業,功勞最著。王之立心行事實為篤忠,感厚恩明君臣之大義。睿親王多爾袞掃蕩賊氛肅清宮禁。分遣諸王追殲流寇,撫定邊疆。創製規模皆所經畫。奉世祖車駕入都,成一統之大業,厥功最著。”她說罷,又搖搖頭,“奈何,費心擁立的皇上,昏庸殘忍,殘害手足,實在罪該萬死。”

“娘娘!”春兒驚呼,“奴婢知道娘娘恨絕了皇上,可是這些,也不能宣之於口啊。”

婉兒緩緩轉頭,“我不僅要宣之於口,我還要為睿親王立碑祭拜,讓皇上親口喊他一聲阿瑪。”她咯咯咯的笑著,“算起來,皇上不就應該喊他一聲阿瑪嗎?睿親王待皇上母子,可是比他的親生阿瑪對他好多了。”若是不好,也不會將皇位拱手相讓了。

午膳之時,福臨處理完公務,匆匆去了翊坤宮,想要陪婉兒一同用膳。婉兒在院中烤著稻草,他覺得好奇,便笑著上前,問她,“婉兒,你在做什麼呢?”

婉兒緩緩抬頭,看了他一眼,“燒稻草。”

“燒稻草做什麼?”春兒搬來凳子,他在婉兒身邊坐下。

婉兒對他嫣然一笑,“給你吃。”

福臨臉上的笑容一滯,婉兒看著冒煙的草,自顧自的說著,“我今日翻看古籍,宋朝有位大臣,名範仲淹,為了感受民間災荒疾苦,便同難民一樣,渴飲露水,餓食野草,不僅如此,他還將野草帶上朝,定要讓皇上嚐上一嚐。”

小茂子在一旁陪笑,“皇貴妃娘娘,皇上身係萬民,龍體萬萬不能有傷,這草看著便不幹淨,怎能讓皇上食用呢?”

婉兒頭也不抬,“天子心係萬民,便要懂百姓疾苦,若是這等感同身受都受不了,還當什麼天子,有什麼資格當天子。”

此言一出,整個翊坤宮的人都嚇的跪下了,福臨也沉下了臉。婉兒似乎沒有感受到他的不悅,憤怒。隻是緩緩將已經烤黑的草舉了起來,笑魘如花,“皇上,請用。”

“婉兒。”福臨沉著臉。

“嗯?”婉兒依然笑。

福臨皺眉,“你可是還在怨我?”他不想去想果博爾,可每每看到婉兒,便會不知不覺想到他。他會想到婉兒與果博爾相視之時的情意,那雙眼睛,情意如水,流轉不停;他會想起婉兒與果博爾在池塘邊畫畫,婉兒活潑的作勢要打果博爾的樣子;他更會想起果博爾死後,婉兒的傷心欲絕,以及想要一同而去的絕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