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雨久落不歇,教官讓同學們解散回宿舍。
陸從白是在這時注意到江苗,七班方隊裏一個女生笑顏如花,隻一眼,像是在人群裏鎖定了她。鬼使神差地,陸從白慢下了腳步,目光追隨。
“陸老師!”
突然被叫,他緩過神,回頭看到和自己班裏的學生相距十萬八千裏,心裏暗自尷尬,他笑著往八班走。
看著學生都進了宿舍,陸從白打算回辦公室坐坐,撐著透明雨傘往回走,他看到腳下的蝸牛,它們在濕漉漉的地板上爬行。
兩年前在大學,也是這樣濕漉漉的清晨,他蹲下觀察兩隻小小的蝸牛,他覺得,這樣弱小的生靈是需要被保護的。
他仰起頭對女生說,
“傾傾,我們一起陪陪它們好不好?”
可是女生很不耐煩,
她說,“我不喜歡這些蝸牛,陪它們,你不覺得很幼稚嗎?”
他愣了愣,眼裏閃過落寞,“那陪陪我好嗎,傾傾。”
那時候的陸從白身上還有痞氣,白襯衫外麵套黑色皮衣,梳背頭,額前兩縷劉海用發膠固定,劍眉鋒利,眼尾上揚,飽滿的臥蠶中和眉眼攻擊性,鼻梁高挺,瓜子臉,下頜線清晰,喜歡蹲在路邊看蝸牛,遇到小貓小狗會摸摸喂食,所以即便攻擊性撲麵而來,但仍會讓人產生保護欲。
他談過兩任女友,第一任女孩叫簡雨,喜歡機車男孩,他就去買摩托,學摩托,穿黑色無袖背心戴金屬項鏈,學抽煙,去酒吧偶遇女孩。
直到那年秋天,他高調誇張地在校園裏飆摩托,卷起路邊枯黃的法國梧桐樹葉,然後扮酷摘掉頭盔,在周圍同學的尖叫聲中皺眉,接著扯了扯嘴角,輕聲冷笑。
在他風光無比的秋天,簡雨答應他的告白。
傾傾是他的第二任,在陸從白被甩後直球出擊。
彼時陸從白還搞不懂當初滿心歡喜答應自己的女孩為什麼會翻臉不認。
傾傾說,因為不夠喜歡。
“但我足夠喜歡你,相信我吧。”
陸從白的眼睛充滿眼淚,像深山的春日裏被風吹進深潭裏的完整桃花。潭水冷得刺骨,蒼綠色,深不見底,桃花花瓣瓣瓣舒展,然後被流水衝散。
他信了傾傾的話。
可傾傾又說,他不夠成熟。
原來足夠喜歡也會分開,時至今日,陸從白還沒有學會什麼才是愛。
思緒拉回現在,陸從白覺得自己應該足夠成熟了,可他看到蝸牛還是走不動路。
他沒打算蹲下,因為大學女友的話,專門蹲下看蝸牛,是件很幼稚的事情。
正要抬頭走開,身體杵然被人撞到,來人因衝擊力踉蹌了兩步,抬頭道歉時,陸從白看到了那張吸引他的麵龐。
女生沒有打傘,細雨綿綿,頭發上罩了層水霧,眉頭微鎖,杏眼泛紅,嘴巴大口喘氣,身材小小的,頭頂和他胸口齊平。
她好像很著急,手掌擋在額前,準備離開。
“發生了什麼事嗎,同學?”
陸從白把傘撐在兩人中間,耐心詢問。
“室友發燒了,我去幫她拿藥。”
“不要急,你打把傘吧。”他把傘向她遞了遞。
“不用老師,打傘跑不快。”
她推回傘柄,“謝謝老師,我走了!”
女孩跑開,沒有回頭,陸從白朝她喊,讓她看路。
“我會看路的,不會再撞到人了,放心吧老師!”
陸老師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不像傾傾,傾傾總是很急,急匆匆地走後對他不理不睬。她也很急,可是她讓他放心。
陸從白忽然意識到把她和傾傾比較的想法很禽獸,他在心裏惡狠狠地給了自己兩耳光。
他很矛盾,心裏的戾氣多年未散,他也曾向父母請教,什麼是愛,
陸父陸母無法和兒子感同身受,隻說,“不同於你愛我們,不同於愛妹妹,是對一個沒有關係的任何人,你想要保護ta,一直陪著ta。”
“愛是克製,不允許以任何理由傷害到ta。”
陸父陸母說這些話有自己的考量,兒子身材高大,常年健身,那段時間因感情不順總是皺眉。
他們擔心,兒子會不小心傷到別人,
可是他們忘了自己將兒子女兒都教育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