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大亮了,車子也不知顛簸了多久,隔著車板,漸漸落後的沉重腳步聲,被馬車甩下的低語聲,扁擔的吱呀聲。微微撩開車簾,路上逃難的百姓從最初遇見的三三兩兩成形到如今所見的人潮洶湧。步行的,坐著手推車的,騎驢的,騎馬的。馱著行李,牽著孩子的,那孩子的臉在陽光下曬得通紅通紅的。挑著擔子的,這一頭放著行李,那一頭還放著才幾個月大的嬰兒,夫妻相攜。滿臉皺紋的老人拖著羊的,領著豬仔的。
低著頭默不作聲得走路,抬起頭看一下天光,抹一把汗,眼神無光。
我的點心放在唇邊卻是再也咬不下去了,整個人流向著保洲城的方向移動,彙成了一條無聲的河,恐慌彌漫,在呼吸中走近身體又重新衍生出新的恐慌,沒有言語的壓抑和濃重的悲哀。
馬車穿過人群,荒蕪得好像穿過昨夜的那片良田。
“不用看了,看了不過是徒增感慨。”石扶風忽而說道,輕描淡寫。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大聲地反駁,指責他的無動於衷,發表救世的言論?聽起來也不過是一口空言,隻是在軍營呆了不久,身受重傷而歸,自己尚且無法保自己周全,又怎能說保護他人。
“總會好的。”我喃喃說道,做了總會有用的。
車內又再次靜了下來,我呆坐在著希望馬車快點到紅莊,還是有一些事恥於逃避。
“人在苦難裏呆久了,自會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無所謂麻木不麻木,”石扶風對上我驚訝抬起的目光繼續說道,“看不見生活得光明處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可以安慰自己世人中總會有和自己一樣的無奈。”語氣平淡,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
我心裏的怒氣升了起來,隻想說點話刺激石扶風打破他那萬年不變的虛偽笑容,不由自主得捏起拳頭,然而卻找不到任何話來反駁,話到嘴邊脫口而出,“笑得真讓人討厭,如此你回去好了。”
石扶風越發笑得絕代風華,眉眼彎彎,色如春花。
我撇過頭,止不住得在心裏鄙視自己說話不經大腦,這話怎麼聽都像是一邊嫉妒人家的美色,一邊幼稚得賭氣。
“這隻玉鐲子我要了。”
“小爺,我求求你,這玉鐲子是奴家的娘留下的。”女子苦苦哀求的聲音。
“這位小爺,這是我娘子珍貴之物,這玉也不是什麼上好的玉。”男子的聲音傳來。我掀開車簾,向前看去。
一對夫妻正被攔在路邊,一群穿著灰色衣服,圍著藍色腰帶的大漢個個手持一把大刀,說話的是個年約十一二歲歲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男孩,墨色頭發被一根柔軟的布條綁起,額前留著斜劉海,穿了一身紫丁香色的勁服。
“那樣,這鐲子小爺我就更要了,來人,給我砍下她的手。”男孩絲毫不理婦人的請求,笑道,“小爺我就喜歡搶別人的珍貴東西。”
“你放過奴家,小爺,我這就給你。”那婦人連忙說道,伸手去拔手臂上的鐲子。
少年皺著眉頭,正經道,“你給了就不好玩了,我喜歡搶的。”話說完,搖了搖頭,轉過身吐出一個字,“砍。”
這小孩小小年紀就如此邪惡,搶人家的手鐲在先,現又因為隻是延誤了一下就要砍人手臂,今天本小姐就讓他知道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