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青蘿府依舊燈火通明,一向奉行亥時入夢規條的李嬸此時還在灶台忙活。
“菱姐她在那吃得好睡得好嗎?身上可有受傷?我昨夜做夢夢到你們來信說事情都解決了,要帶著我們離開這裏。”忙著擀嬌耳皮的李嬸抬頭瞧著門外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柔聲問道。
灶裏碳灰緊捂的番薯適時散發出甘甜香氣,鍋裏炒熟的茯苓山藥餡湧動著濃鬱的藥香,正熬製著赤豆糯米粥的陶罐往外傾吐著滾滾蒸汽。
“蓮嬸,她過得很好。菱姐讓我帶話,青蘿府和梨院往後都要由你管家,梨院有些孩子年歲漸長,合適的話之後便讓他們住進府裏。明日均遠叔便會把契約更名,青蘿府的賬麵都會轉移到你名下。如若往後覺得疲乏了,所有物當均可自行處理。”
語畢後迎來意料之中的沉默,如同此刻還在涼亭望月深思的均遠叔。
等到最後一道工序完成,燭火也已燃盡了一輪。
“煦澤,當年你們為何會出現在那條河邊?”收拾妥當的李嬸端來倆碗元宵,同其一塊坐於門檻邊上閑聊著。
熱氣騰騰的元宵裏包裹著前幾日做的桂花蜜,炭火盆裏的星火似要照亮夜幕的邊角。
當日他們離開京城來青蘿府時,正好遇上暈倒在路邊的李嬸。待其清醒確認其並無大礙後,知其要去尋夫尋子他們並未起任何疑心,
馬車壓出的道痕和婦人腳下那雙蘭花繡鞋留下的印跡,駛往倆個不同的方向。
快到青蘿府時忽地下起了雨,站在府外發愣的厲笙菱攔住忙著搬運物件的男子,令其快些趕往來時經過的那條岔道。
“菱姐說當時碰到你的手時看見了一雙漂在河裏的布鞋,落雨時她便想起你穿著的鞋子似乎也是那個樣式。等我們趕到時,你在那。”
那雙蘭花繡鞋,是她夫君送的。
那日她穿著最漂亮的衣裳,戴著精致的首飾準備去和死去的丈夫兒子會麵。
她想著這地下的人太多,但是穿著夫君送的鞋應是能和他們見到的。
“等我清醒後就見著她把那雙鞋晾在院裏,景琿和文楓在院裏收拾藤架,夫人和均遠在灶台忙活,你和寒舟在修補屋頂,我就想那天的日頭可真好,還好沒死成。”
那日離開青蘿府後,她回了空無一人的夫家待了幾日。
再來青蘿府時,景琿的喪事已經辦完,文楓重傷眠於床榻,夫人得了夢魘。
“李嬸,當日救你不過緣分,無須報恩。青蘿府手無寸鐵護不了任何人,拿著這些銀子離開這裏過些安生日子。”
李嬸看著麵前臉色蒼白的女子,那日在河邊時她也是穿著一身白色喪服。
“小姐,我在世間已無任何眷戀。若你不願留我,我不知該為誰活下去。我這一生幼時隨父務農隨母織布,待及笄時隨夫持家生兒育女,如此已無父無母無夫無子,亦無自己。”
那時她也不知為何要對一名小女子說這般苦語,隻記得對方抱著她時還輕輕拍著她的背悄聲說著都會好的。
都會好的,也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來了青蘿府後她便開始不知疲倦地幹活,夙興夜寐。等到某一日她累得靠在門欄邊睡了幾個時辰,醒來後便見著小姐正拿著蒲扇替她擋著刺眼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