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1 / 2)

“符遙!”

一聲清脆悅耳的女音驟然響起,劃破了鳥靜蟲寂的山林,亦打亂了少年人行如流水的劍步。

符遙被這一聲喊驚的分寸大亂,長劍脫手而飛,“嗖”的一聲,將院中僅此一棵的紅梅削平了腦袋,人也慌不擇路的在紛紛揚揚的梅花中一腳踏空,摔了個頗為煞風景的“頭栽雪”。

但那少女恍若未見那“頭栽雪”的少年一樣,激動不已的張開懷抱,小臉望著白茫茫的天空,喊道:“雪!下雪了。符遙,竟然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符遙嗆了一嘴雪和花,嗓子冰得差點撅過去,他凍著一張餿臉從地上爬起來,一個“惱”字已然呼之欲出,卻在看見少女的那一瞬間灰飛煙滅,甚至帶上了幾分驚慌。

“天!殿下,這麼冷的天,怎麼就穿這麼少就出來了,惹上風寒就難受了!”符遙邊說著,邊三步作兩步跨過去,剛想順手扯下自己的衣服,卻意識到自己猶且過之,在這霜雪交迫的九月,他竟然隻穿了一件單衣!

但符遙並未有絲毫心虛,格外坦然的走過去,用還不算厚實的身體擋住風雪,不由分說又小心翼翼的護著他的小殿下回屋。

長霜有些不滿,嘟著小嘴嘟囔的:“幹嘛?我還沒好好玩兒呢!”

符遙推著她的肩膀,卻又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格外規矩道:“殿下,先把大裘裹上再玩可好?否則染上風寒就有的受了!”

對於一個人來說,一個感官的封閉,通常其他感官便會格外靈敏。

長霜小巧的鼻尖一聳,突然轉身,在符遙還未反應過來時,墊腳在他腦袋上一薅,道:“咦?符遙,你頭上哪來的梅花?不會是學小姑娘往頭上插花吧?”

“不是!”符遙一口回絕,卻沒說因為什麼,畢竟這梅花的來曆不是怎麼光彩,但他又從未對他的殿下說過謊,幹脆就閉口不言。

但長霜豈會這般輕易饒過他,連連追問你:“那是為何?”

符遙鼓了鼓腮幫子,避重就輕道:“殿下,方才我在練劍!”

長霜一愣:“你練劍幹那梅花何事?”

符遙:“殿下……突然從屋裏跑出來,梅花被你嚇得砸了下來……”這理由實在是難以啟齒,說到最後,符遙的聲音越來越低。

長霜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後回味一想,恍然大悟,捏著梅花笑的不亦樂乎:“不是吧符遙,你該不會去摔倒了吧?”

被戳中真相,符遙也未有絲毫不虞,隻是繃著一張臉,仔細的替長霜披好大裘。

但長霜平日裏孤獨寂寞的很,難得碰上這麼好玩的事,窮追不舍的逗著符遙。

長霜眼上蒙著白紗,符遙一邊閃躲,一邊小心護著,左右見拙,狼狽的厲害。

這屋子的本是擺著神邸的廟,縱使經過幾次徹底的翻修,可也是好大一把年紀了,逼仄的很,怎經得住兩人這麼鬧。很快,符遙就被逼到了角落。

右有書架左有櫃,符遙生不出翅膀,無可奈何的喚了一聲“殿下。”

長霜許是未到年紀,又或者是常年封在這人煙罕縫的深山密林,以至於到了及笄的年歲,她仍然不知人事。

一時間,長霜壓根就分辨不出來自己和符遙的距離挨的過於近了,但就算是分辨出來,她也看不見。

佛曰:“金瞳為大吉,赤瞳為大凶。”

長霜是天生的赤瞳,她出生的時候萬靈悲吟九州六府,冰霜萬裏連綿不絕,整個金華殿草木皆枯,滴水成霜。

後四海八荒霜災接連三年,凍害不斷,舉國上下皆為之驚慌。

長霜是神明降下的罪,是災、是禍、是難。她一雙赤瞳,所視之物,皆呈枯竭之象;所視之人,皆麵呈灰敗之意。

因此長霜生下來就眼遮白紗。

這是九州國師特質的白紗,見不得光看不得人,可將世間一切邪妄阻斷。

自此,九州六府的大好河山,人情冷暖,在長霜的世界裏,隻有那出生時的萬裏長霜,冰冷、無情、暗無天日。

這一聲“殿下”,似乎是將長霜喚回了神。她生動的神情倏然就冷了下來。就像窗外不由分說的九月飛雪。

縱使符遙從未與長霜說過她的赤瞳,但長霜都知道,她好像天生就知道很多很多她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事情。

有的時候,長霜其實厭極了這所謂的公主身份。倘若她不是什麼公主,倘若她隻是窮苦人家生出來的娃,那她大概率在出生的那日,便被親人當做禍患掐死了,也無需頂著這樣一個人人恐懼的身軀苟活在這紛繁世間。

可有的時候,長霜又慶幸極了,因為這世間茫茫人海,沒有願意守著她的,隻有符遙這個傻子願意。

所以這世間唯一能讓長霜貪戀的,大抵不過同符遙在一塊的日子了。

可現在又好像什麼都變了。符遙長大了,她也長大了,兩個人再也不會像的兒時那般,可以肆無忌憚的在恐懼時拉手擁抱了,也再也不會像兒時那般,沒大沒小的互相耍嘴逗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