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聆眸光淡淡,靜坐在一棵銀杏樹下,望著不遠處的一池春水。湖麵上零星飄著幾片銀杏葉。
在虛空裏,沒有四季。花什麼時候開,樹什麼時候綠,全憑這片天地的主人的心意。
江聆啟唇,說出的話不帶什麼情緒,“天道,思考這麼久了,還沒有考慮好嗎?我還以為,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
祂隨手撚起一片銀杏葉,輕輕一揚手,銀杏便飄飄蕩蕩地落在湖麵上。
幾尾銀色的魚悠哉悠哉地遊著,其中一尾魚忽地從水裏冒出了頭,恰巧頂起那片銀杏。
“銀湫。別調皮。”
那尾魚耍賴般地晃了晃身子,一甩尾巴,遊向了跟江聆相反的方向。
江聆微歎,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個性子。
良久,一道聲音像是從遙遙的天邊傳來,不甚洪亮卻莫名透著一種曆經滄桑的沉穩,“你真的要用三萬年去換那短暫的百年?隻為留住萌芽的七情六欲?對你來說,無欲無求才是最合適的。”
曆任諦聽神皆是無欲無求、情緒淡漠,或者說沒有一任諦聽神是有情感的。無情之神才能在諦聽之後,作出最佳的決斷,才不會因為聽到的黑暗太多而動搖自我。
沒有情感,更別提共情,自然,曆任諦聽神都有著絕對的理智與冷漠。
江聆本來也該如此。但出乎天道意料的是,祂竟然在完成每位諦聽神上任前必須進行的一次曆練之後,萌生了七情六欲。準確地說,是江聆的神格誕生了人的情感,而非祂曾經在人世曆練時的肉身。
隻是,這來得莫名的七情六欲不長久。若是真等到一萬年後的休沐期再去人世體會,那結果不出意外隻能是什麼也沒體會到,因為那時,這點萌芽的七情六欲早就煙消雲散了。
江聆垂眸,“這並無不可。根據神明法則,之後我會在諦聽殿待滿三萬年。”
天道無可奈何,隻能道,“也罷,那便隨你。左右現在的三千大小世界都還算穩定,讓剛卸任的那位前諦聽神替你再照看百年,如此,便不會出什麼大亂子了。”
“嗯,勞煩。”
江聆抬手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抬腳離開。
沒走兩步,就被天道叫住了。江聆轉身,看向一個方向,眼裏帶著詢問。
終於,天道有些忍不住了,沒好氣道,“走這麼快是做什麼?怎麼?待在我這就這般讓你心煩?”
無理取鬧。
“沒事我就先走了,告辭。”江聆盡量用聽起來禮貌些的語氣回答天道。
這麼說話真是讓神不習慣。
天道似乎嘖了一聲,然後嚴肅道,“你去人世後不可濫用神力,不可輕易插手他人的命運,不可改變世界的曆史發展軌跡。”
江聆應聲,“這是自然。”
天道話鋒一轉,“這些神明法則上都有規定,我要強調的當然不是這些。在三不可的前提下,去‘改變’更多人的命運,這是我給你一個非強製性任務。它或許會對你有所幫助。”
在三不可的前提下,去改變更多人的命運?
江聆難得有些疑惑的情緒從心頭浮起。不過,江聆還是承諾,祂會去完成這項任務。
天道沒再說話。現在的江聆當然還不能理解祂的用意。
江聆逐漸走遠。
隻是,在江聆體會過人世的愛恨情仇之後,能否真正留住祂的七情六欲,能否忍受此後長久的孤寂,就是個未知數了。
——
江聆在諦聽殿靜坐了會兒,又站起身,祂凝視著上方的漫天繁星,垂眸,一支嬌豔的花倏地在祂手裏顯現,很快又消失不見。
祂又等了會兒,還是沒有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