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熏的黑眼圈,活在鏡子中,卻長在自己的臉上。
仲春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長吸了一口冷氣。
這樣的妝容,這樣的標配,從他接手專題部開始,這種夢魘就一直留在他的臉上。
“老大,今天的頭版專稿發不?”洗手間外,值班編輯小麥急急忙忙地衝到門邊,探出一個剪了小平頭的小腦袋。
仲春連忙抹了一把嘴角的牙膏,匆匆地放下手中的牙刷,不滿地皺了皺眉頭。
這個小麥,哪像個女孩子,連男廁所也敢闖。
一點男女的忌諱都沒有,幸虧他還沒有來得及上廁所。
若被她看去了,指不定他自個就成了專題部的頭版專稿。
這個新入職的小丫頭,成天大大咧咧的,穿著一身中性的打扮,一副假小子的模樣。
從入職那天起,就沒把他這個上司當上司。
仲春的心裏苦哈哈的,可形勢比人強。
這小丫頭是論壇實施的“萬物生長”計劃,專門從高校破格引進的新聞學碩士。
名牌大學、王牌專業出身,自帶光環的小鮮肉,遠比他這種野路子出來的更受領導的待見。
從安排她到專題部開始,專題部的人都在暗自驚呼:狼來了。
“一浪拍過沙灘,前浪死在後浪上......”
領導的話,美其名曰:培養新人,提高段位。
可領導的話,傻子都能聽出來,這丫頭是來謀權奪位的。
擰開水龍頭,草草地洗過臉之後,仲春頭疼的搖了搖腦袋,“專稿?”
論壇轉型,專題部刀口向內,最先開始刮骨療傷。
割的不隻是他身上的肉,刮的也不隻是他這張老臉上的皮,而是他的智商。
小麥見他慢慢吞吞地從廁所裏走了出來,嫌棄地撇了撇嘴,這股難聞的屎尿味道,讓她心裏很是不滿。
“加班?睡辦公室?你個老演員真是會演啊!”
仲春聞著她身上那股子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心裏並不是太在意她的臉色,攤開手,朝著她晃了晃問道,“我的早飯呢?”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她的取向問題,可這樣的問題作為上司他不敢去觸碰。
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讓她宣布:“我愛的是女人!”
那他這個專題部的把手,必然是自絕人寰,自己找死。
“吃吃吃,剛拉了屎尿,就知道吃!總編都著急上火了!”小麥氣得隻得跺腳。
在她看來,這個老油子,哪裏是什麼上司,分明就是一個大老爺。
自打跟了他,她不但要管審核發布,還得管他的吃喝拉撒,她都快成了他的小媽兼保姆了。
小麥無語地苦笑,搖頭,心裏暗自嘀咕,可老娘一個黃花大閨女,沒想要這麼大的兒啊!
“著什麼急,雷公還不打吃飯人呢!他著急,讓他自個發唄!”
回到辦公室,小麥聞著他辦公室裏一片煙熏火燎的味道,忍不住一邊走到窗邊打開窗子,一邊絮絮叨叨的教訓道,老大,你這是在熏臘肉開臘肉車間呢,還是要自個當神仙,人家是撥雲見日,你倒好撥開煙霧看鬼!
仲春白了她一眼,心裏忍著難受沒吱聲。
掏出煙來,找了找手邊的打火機,待看見她修稿後的稿子,兩眼頓時一片驚鄂:這是什麼鬼?
“縱身一躍,誰給了她向往死亡的勇氣?還是有不可言說的難言之隱?記者調查高端寫字樓跳樓事件。”
看著被她改得麵目全非的稿子,仲春氣得兩眼冒火,他猛的一拍桌子,大聲吼道,小麥,誰讓你改的?你改的這是什麼鬼?
“專稿啊!”小麥將買來的早飯,兩個醬肉包子,一根油條,一杯豆漿,擺放在他的書桌前。她早已經習慣了他的一驚一乍,淡定地伸手將他手中的煙頭一把搶過,使勁地在煙灰缸裏掐滅。
仲春臉色漲得通紅,他辛辛苦苦忙了一夜的稿子,就被她這般改改頭換麵了?
“真把自個當成了筆仙!畫龍點睛還是嘩眾取寵?”仲春一腦門子的頭疼。
“哦,對了!我準備將這條稿子發連續報道,剛剛接到熱線電話,這個案子有了最新的進展,好像跟你這個稿子的結局有些出入,我覺得背後肯定還有故事,我們得深挖!”小麥早已經習慣了他的一驚一乍,自顧自地拿起桌上的紅色鉛筆,在稿子的結尾處重重的畫了一個圈。
“這裏,好像不單單是因為職場的原因,背後還有家庭情感糾紛!”
這個跳樓的案子,仲春是按照職場來寫的一條評論文章,可活生生被她改成了花邊新聞,還是連續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