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蔥綠竹林,一間精致茅舍,一張薄錦軟榻。
榻上橫臥一位黃衣青年,頂著一頭亂如鳥窩的黃發,一隻手支在榻上撐住腦袋,另一隻手中握著一卷隱隱有些發黑的簡書,若不是從他鼻腔裏時不時發出若有若無的鼾聲,任誰都會以為他正看得認真。
忽然一個小小的毛茸茸的腦袋從他蓬亂的頭發裏鑽了出來,搖頭晃腦的張望著,仔細一瞧竟是一隻鳥。這鳥大約半個巴掌大小,通體雪白,隻眉心有一小撮黑色翎毛向上延伸至頭頂。它三兩步便從那青年的頭發裏跳了出來,落在榻旁一座矮幾上啾啾叫了兩聲。
黃衣青年動了動,放下竹簡,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了矮幾邊緣。
“靈言。”他叫道,懶洋洋的聲音,略帶著一絲沙啞,像是破冬的第一道暖陽,透過凜冽的寒風感受到的一絲隱隱約約的溫暖,雖遠不可及卻讓人忍不住追逐。
他修長的手指在矮幾上篤篤敲了敲,道:“莫要亂動,乖乖上來趴好。”
話音剛落,那隻白色的小鳥便聽話地跳上了指尖,他又往自己的頭發上一指,那鳥兒便撲棱棱飛回他腦袋上趴好,白色的小身軀一瞬間便淹沒在了那一頭濃密雜亂的頭發裏。
青年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向窗外望了一眼,窗外陽光正好。“唉,好閑……”他微微眯起眼,那雙狹長的鳳目顯得狡黠又迷人。
“落兒!”他轉過頭對著門口喊道,門外應了一聲,一個青衣童子掀開門簾進了屋。
那童子一進來便朝青年行了個禮,嫩生生地喊了聲:“師父。”
“要變天了,你去將我那床被子收回來吧,那可是我最喜歡的被子,淋壞了可不好。”青年又轉回去看著窗外。
落兒愣了愣,也伸著腦袋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他師父的臉,實在不明白師父這話是什麼意思,明明外麵豔陽高照,怎麼會突然變天?
他嘟起嘴正要開口問,青年卻已看著他微微一笑:“天地人事本就瞬息萬變,為何要如此驚疑?”
落兒看著他師父那張似乎萬不變的臉,莫名有些不高興,他鼓著腮幫子道:“師父的話本就是不會出錯的,我自然不會懷疑,隻是師父每次總教我這樣這樣如此如此,卻從不告訴我這是為何,落兒愚笨,實在想不通。”
青年望著他憋氣的樣子,忽然鼓起掌哈哈大笑:“愚笨好,愚笨好!當年我收留你,便是看你老實木訥,分外合我心意!哈哈!”
落兒撇著嘴瞧他師父笑得得意洋洋,腦袋上的靈言跟著啾啾直叫,一張小臉憋得愈發紅了,隻覺得心中那匹叫氣憤的小馬就要奔騰而出,最終卻還是望天長歎了一聲。他這師父就是這樣說話不過腦的人,整天懶懶散散,一邊歎息著好閑好閑,一邊把他喚來用言語調戲,他從一開始便知道。可是即便是性格如此惡劣的人,卻直教人不忍心離開他,也不忍與他發脾氣,他的師父,其實活得比誰都辛苦,這他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