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承乾(1 / 2)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身份在旁人眼裏尊貴無匹,自然,他的父親這也是這般認為的。可太子心中做個想法,從來沒人考慮。



立政殿外,兀自站了許久,母親不久於人世,算上過往,已有十三載時光,可他仍舊清楚記得,母親亡故前那一聲聲“承乾”,奈何等他蹣跚進去,母親撒手人寰,他也未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麵。



母親和父親膝下三子四女,承乾、青雀、麗質、稚奴、城陽、兕子、衡山。青雀嘴甜歡脫,最能討父親歡心,稚奴是幼子,父親素來愛重。麗質、兕子、衡山有母親之風,又是女兒家,也得父親寵愛。母親說他是悶葫蘆,沉默寡言,性子和父親也不相和,是以他為長子,卻是母親最為掛心的孩兒。



貞觀元年,時年八歲的恒山郡王承乾被立為太子,貞觀七年之後,他漸漸同君父離心。儲副分君上權柄,皇帝和太子,天家的君臣父子從來都是難得善果。英明如他的父親,大唐太宗文皇帝,也難落俗套。



“是誰在那裏?”



承乾聞聲轉過身來,熟悉的人影一步步走進,他呆立在原地近乎窒息,是父親也是陛下。



貞觀十七年四月,太子承乾謀逆被廢為庶人,流放黔州,貞觀十八年一月於黔州逝世。他的父親文才武德冠絕當世,謀逆毫無勝算,他一早就知道最後的結局,可即便如此,他依舊不後悔。



哪怕重來一世,必要的時候,他仍然會以卵擊石。結果不重要,他隻想出那口惡氣。被李泰欺辱多時的惡氣,哪怕殺不了李泰,也能惡心李泰一把,絕了李泰登臨大寶的希望,順帶也報複一下父親數十年的冷落。畢竟此事,成敗與否,他和李泰都被推上風口浪尖,他固然難逃階下囚的命,李泰涉入奪嫡擺到明麵,一下子失去兩個兒子,也夠父親喝一壺了。



想到這裏,承乾竟是勾了勾唇角,父親冷落他數十年,疾言厲色誅心他十年,十年,一次次的叛逆,想著父親會不會像幼時那般,平常父子那般溫聲細語同他分析利弊,若知道皇帝父親沒有溫柔他還能放下,可青雀和稚奴可以他不行,始終不曾有過一次,不管他再怎麼悖逆都沒有,臨了了,他也好好誅一通父親的心,也算是因果循環。



“臣李承乾,拜見陛下。”



近來事務繁雜,一向強悍的天可汗也免不得熬夜加點,方才送走房玄齡、魏征、無忌等人,掛心病中的妻子,茶水都沒喝上一口,就命宮人打著燈籠過來立政殿。



“你在這裏做什麼?”



承乾道:“臣憂心母親前來看望,又見天色已晚,想著母親可能已經歇下,故而在此觀望。”



李世民略微一歎,心中柔軟,承乾是他和觀音婢的第一個孩兒,初為人父的喜悅,他對這個孩兒寄予厚望。奈何他不單單是父親還是君王,承乾是太子也是臣子。他和承乾總不似同青雀稚奴那般,儲君需要敲打也需要磨礪。



“早些回去吧!”



李世民徑直走過承乾,並未多言,承乾心中說不出滋味兒如何。他並不想在此時見到父親,昨夜夢醒還魂,心中至今驚濤駭浪一片。急不可待的想要見到母親,守在母親身邊,卻不知如何麵對父親。



李世民在立政殿前停下,回頭看了一眼承乾消失的方向,暗暗罵了句:“混小子,說一聲相見母親,朕難道能能把你一腳踹出去?”



承乾並未走遠,在一個能遠眺立政殿的亭子坐了,貞觀十年三月,母親是貞觀十年六月亡故,前世這一日,他與宮中射雁上祭為母親祈福,流箭飛入太極殿,父親盛怒命人拿他,他驚懼之下撞樹落馬,又因禁衛拖拽延誤治療等,落下殘疾。



立政殿的燈還在亮著,看樣子母親沒睡下,他遠遠的看著,心中千萬隻螞蟻再爬,卻始終不敢跨出這一步。他隻是重生,並非成仙成佛,左右不了生死壽夭的天命。



見慣生死遊走在槍林彈雨之中的李世民格外敏感,他的目光死死落在立政殿東南方向的一角,眼睛看不見可那種被人盯著,如芒在背的感覺直擊人心,旋即命玄甲軍中郎將常何帶人查探。



夜的寂靜顯得腳步聲尤為急促,不遠處燈火明滅,承乾背心發涼,心裏生了幾分不安。他起身欲回東宮,豈料方才下了亭子,就同禁衛碰麵,玄甲軍無天子聖令不得挪動。



“搜!”



來人常何,皇帝心腹,玄甲軍統帥,他攔住承乾,後退一步行禮,道:“陛下有旨,命臣等搜查此處若幹殿宇,緝拿窺探立政殿的可疑人等,還請殿下莫要為難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