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活財務易主的情緒(1 / 3)

夜晚,薛爾培先生和夫人回房休息。男的靠在一張寬大舒適的椅子上,閱讀幾封信,那是下午送來的郵件。而女的呢,正站在鏡子麵前,刷理糾結著的發辮和發鬈,這是伊莉沙給她做的發型。她注意到伊莉沙臉頰蒼白,兩眼無神,那天夜裏便不要她侍候,叫她睡覺去了。女主人記起來了,為了家務活,明天早晨要和這個姑娘談一次話。現在她回過頭來,對丈夫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順便問一下,亞瑟,你今天硬拉到我們餐桌上來的那個賤種是誰呀?”

“他姓赫雷,”薛爾培說著話,很不自在地在坐椅裏轉動一下身子,眼睛繼續盯在一封信上。

“赫雷!是誰呀?請問他到這裏來有什麼貴幹呀?”

“唷!我上次在奈齊斯和人家有過些商務交易,就是和他打的交道。”薛爾培先生說道。

“那他單憑這一點,就在這裏毫不知趣、隨隨便便地使喚、吃喝,真是豈有此理!”

“什麼話!是我邀請來的,我和他有些來往賬項。”薛爾培道。

“他是個黑人販子嗎?”薛爾培夫人問,注意到丈夫的態度有些尷尬。

“啊呀!親愛的,你腦子裏怎麼想到這些的?”薛爾培先生說,眼睛向上看。

“沒有什麼,--隻是伊莉沙飯後到這裏來,心事重重,又哭又傷心,說你和一個商人談話,她聽見商人出價買她的兒子--那隻滑稽可笑的小鵝!”

“嗨!她這麼說的嗎?”薛爾培先生說著,仍然去看他的信件,好像他一時間正全神貫注在這上麵,但連信件拿顛倒了都不知道。

“這事情一定要戳穿的,”他心裏想,“現在和將來戳穿,總歸一樣。”

“我對伊莉沙說過,”薛爾培夫人一麵說,一麵繼續刷頭發,“她這麼苦惱真是個小傻瓜,這一類的人,你從來不會和他們有什麼來往的。當然,我知道,家裏這些傭人你從來不想賣掉一個--更絕對不用說賣給這麼一個家夥了。”

“埃米莉,”她的丈夫說,“我常常這樣想,也常常這樣說的,不過事實是:我的生意做到這種田地,弄得兩手空空,做不下去了。我不得不賣掉幾個仆人。”

“就是賣給那個家夥?不可能!你是說著玩的吧。”

“說起來很抱歉,我不是講來玩的,”薛爾培先生說。“我已經同意把托姆出售了。”

“什麼!我們的托姆? --那個善良的、忠心的人! --從小就是我們忠心的傭人!啊,薛爾培先生! --你還答應給他自由呢--你我兩人已經跟他講過上百遍了。好吧,現在我什麼都相信了,--現在我相信你能把小哈利賣掉,可憐的伊莉沙的獨生子呀!”薛爾培夫人悲傷的語調裏帶著憤怒。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知道全部內容,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同意出賣托姆和哈利了。不知道為什麼我被看成一頭怪物,我隻不過做了每個人每天都在做著的事情呀!”

“但是,為什麼不挑其他人,而偏偏挑上他們兩個呢?”薛爾培夫人說。“如果你一定要賣的話,我們有這麼多人,幹嘛偏要賣掉他們兩個?”

“因為他們的價錢最高,比任何人都高--這就是理由。你這麼說,我可以另行挑選。這個家夥還向我出高價買伊莉沙呢,假如那樣辦對於你更合適的話。”薛爾培先生說。

“卑鄙無恥的家夥!”薛爾培夫人滿腔激憤。“哼!我才不聽他說呢,一點也不聽,--為了照顧你的情緒,我不會聽他那一套的;--你該相信我。”

“我的親愛的,”薛爾培夫人鎮定下來說,“我太性急了。這件事情我感到詫異,事前完全沒有想到,--但是,你一定會允許我替這些可憐蟲講情的。托姆心地高尚,忠心耿耿,雖然是個黑人,我的確相信,薛爾培先生,到了緊要關頭,他能為你賣命的。”

“這點我知道,--大概是的--但是這一切有什麼用呢?--我自己一籌莫展呀!”

“為什麼不作金錢上的犧牲呢?我願意分擔經濟困難。啊,薛爾培先生,我曾經設法--最最忠誠地設法,象一個基督教女子應該做的那樣--為了這些可憐的、純樸天真的、依人籬下的人們,盡了我的職責。多少年來,我曾經照顧他們,教育他們,監督他們;他們些微的煩惱和快樂,我全都知道。如果我們為了肮髒的小小收入,就出賣一個忠實的、突出的、可以信賴的,象托姆這樣的可憐人,並且把我們教他的以何為愛、以何為貴的信念,一下子拋棄,那麼我在他們中間怎麼還能抬得起頭來呢?我教過他們對家庭的義務、父母子女之間的義務、夫婦之間的義務,現在卻要去公開承認:親屬關係、親戚關係、本分職責,不管多麼神聖,與金錢相比之下,就全都可以拋棄,這叫我如何受得了呀?我和伊莉沙講過她兒子的事--作為一個基督徒的母親,對孩子的職責就是監督他,為他禱告,按基督教的途徑把他撫養成人;而現在,若是你把他奪走,把他身心全都賣掉,賣給一個褻瀆神靈、道德敗壞的人,隻是為了獲得區區錢財,那我還有何話可說呢?我對伊莉沙說過,一個人的心靈,比全世界的金錢的價值還要高。她看見我們改變前言,賣掉她的孩子,怎麼會相信我呢?--何況孩子還可能賣到敗壞身心的地方去的!”

“你對此事感觸如此之深,我很抱歉,埃米莉,--的確很遺憾,”薛爾培先生說,“而我也尊敬你的情操,雖然我不敢說也有你這樣的高度的感情;可是現在我鄭重地告訴你,這都沒有用了,--事情已經由不得我了。本來我不預備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的,埃米莉,但是,說老實話,賣出這兩個人和賣掉一切東西,這二者之間必須選擇其一。不是他們兩個離開,就是全部財產一齊丟光。赫雷已經拿到了一張抵押單據,如果我不直接給他清償,他就把單據上的一切東西拿走。我已經到處搜刮借貸,什麼都幹過,就隻差沒有向人乞討--需要用這兩個人來填補虧空,我就不得不把他們割愛了。赫雷喜歡這個孩子,他同意這樣就算了結,再沒有別的事了。我在他掌握之中,不得不照辦。把他們賣掉,你如此感觸,難道把財產全部賣光會比這好些嗎?”

薛爾培夫人站著,像個挨了打擊的人。最後她轉身到盥洗室去,雙手捧著臉,發出呻吟聲。